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亲自主刀。」
肖兰插嘴道:「我试探过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特事特办,随即忙着做术前
准备去了。」
方晟心一动,想起快到县城时赵尧尧让他发短信的事,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
眼。赵尧尧一脸平静,好像对他们议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他的小动作使肖兰等人心头一亮,之前种种不合理似乎豁然开朗:既然方晟
怀疑是她,在全家都没有找人打招唿的前提下,基本可以确定。而且她开车送的
方晟,证明她有私家车——即便在经济发展相对繁荣的省城,目前有私家车的也
只是凤毛麟角,结合她高傲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八成有深不可测的背景。
休息区空无一人。因为前几年夜间手术设备、药品不齐全出了几桩医疗事故,
眼下即使省中医院都尽量避免夜间手术。方晟和方兰等人坐到一边追问父亲病发
前几天有无异常,是否晨练量过大或饮食习惯导致等细节,赵尧尧孤零零坐在另
一边百无聊赖四下张望,仿佛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神色间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
的冷漠。
任树红厚着脸皮凑到旁边拉家常,询问诸如家在哪个小区、父母亲在哪儿工
作、今年多大等问题,被赵尧尧一句「这些不重要的」硬生生堵回,干坐了会儿
一所获,只得生着闷气回到这边,压低声音说道:
「真是冷冰冰。」
肖兰偷偷瞥了一眼,小声说:「小晟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已经跟小容分了手,
重新找的女朋友」
方家对周小容都很熟悉,大学期间还一起吃过几顿饭,也隐约知道两人的两
年之约。周小容性格外向开朗,有亲和力,容易与人打成一片,每次到方家作客
都能把肖兰逗得眉开眼笑,连向来眼高于顶、挑剔讲究的任树红都服她三分。相
比周小容的热情,赵尧尧简直象座冰山,哪怕她有可能在今夜事件中帮了大忙,
肖兰还是忧心忡忡。
「妈——」方晟拉长音调表示不满,「人家都说了只是校友,对了,最主要
原因是跟小容同宿舍,又正好在黄海工作,平时小容寄给我的包裹都通过她转交。」
「那……关于葛主任的情况,妈比你们都清楚,别说我们这种家庭根本沾不
上边,就算区委书记、区长都不敢半夜打电话给他,这事儿……想想有点吓人…
…」
「也许今天正好轮到葛主任值班,也许他心情突然特别好,这件事的可能性
很多,为什么硬往人家头上套,」方晟说,「老实说吧,除了今夜,我跟她单独
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
「噢,还好。」肖兰松了口气。
「我觉得还行,有机会的话别错过。」任树红尽管在赵尧尧面前吃了瘪子,
却向往她暗含的令人神往的权势。
方晟摇摇头:「一切都是猜测,不要乱说。」
手术到早上六点多钟才结束,方池宗被直接送到住院部康复区的病床,这一
点又让方家大为吃惊。康复区又叫老干部疗养中心,没有一定级别双手挥舞钞票
也进不来。
术后葛主任没有露面,直接回去休息了,他的助手介绍说手术相当成功,休
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到跟平时一样,注意不要激烈运动就行。赵尧尧进病房呆了
会儿便告辞,方晟送到门口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爸的事是不是……要谢谢你」
赵尧尧侧过脸定定瞅了他两三秒钟,依旧表情平淡地说:「回黄海提前半天
打电话。」
说完径自离开了。
方池宗直到下午才完全苏醒,这期间方晟一直守在床边,而让肖兰等回去休
息。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周小容——最近他好像不太愿意跟她通电话,
似乎随着时间推移两人隔阂越来越明显。
和往常一样,周小容先挂断电话,过了会儿才打过来。
「有事吗」她问。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
她一窒,勉强笑道:「你变得好深沉啊,离我们的两年之约只剩五个月了。」
「我知道,」提到两年之约他就心烦,原本是甜蜜的期待,现在似乎变成沉
重的枷锁,索性硬是切入正题,「关于赵尧尧,你了解多少」
「怎么,突然对她发生兴趣我可警告你呀,不准打她的主意,她是我俩的
联络人,而不是第三者。」她一本正经说,随后又俏皮地大笑起来。
方晟对她惯有的插科打诨无计可施,停顿会儿说:「别想岔了,只是……最
近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想了解一下她的家庭背景。」
周小容略一沉吟,道:「其实我对她也不甚了解,她的家好像在省城,所以
住学校宿舍的时间不多,平时独来独往,从不参加社团之类的活动,偶尔在宿舍
通电话好像只跟妈妈联系,没提过爸爸,至于你最关心的感情问题……」
「唉,又来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哈哈哈,开个小玩笑都当真」她嘻嘻哈哈道,「大学期间有几个男生锲
而不舍地追求,听说半点机会都不给人家,系里叫她『冷美人』,更有传言说她
性冷淡或同性恋,这一点你可以试试……」
方晟苦笑:「说了半天尽是八卦。」
周小容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幽幽说:「方晟,关于未来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如果觉得远水不解近渴,我不反对你跟赵尧尧交往,真的!」
方晟心直往下沉,声音因为紧张而发涩:「什么意思你让我主动提出分手
你说过还有五个月,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
周小容深深叹息,过了十多秒才说:「不,我是觉得这样比较累……离别一
年多了,我已忘了你身上气息,忘了你生气、开心的模样,忘了你牵着我的手、
搂着我的腰的感觉,就好像……方晟只是一个男朋友的代名词,两个汉字而已,
你说这样下去是不是很危险」
方晟长时间沉默,紧紧握紧拳头,从牙缝迸出一句话:「还有时间,我相信
奇迹!」
「好,我相信你,吻你——」周小容又恢复明快的语气,在电话里献了个香
吻后结束通话。
男朋友的代名词!这个比方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方晟心头沉甸甸的,好长时
间都无法高兴起来。
在医院陪到星期天中午,方晟发了条短信,问赵尧尧傍晚是否回黄海。他考
虑晚上休息一下后明早上班,正常来说周一上午总会有杂七杂八的啰嗦事,作为
新人不上班影响不好。
赵尧尧很快回了信息:晚六点到医院门口接你。
这次她穿了件鹅黄色长裙,靓丽的色彩映衬出明媚的青春气息,马尾辫上天
蓝色蝴蝶发夹更增添了几分活泼。
上路后她放了张轻音乐碟片,说:「这两天肯定很累,睡会儿。」
方晟打了个长长呵欠:「是的……手链很漂亮。」
赵尧尧很惊讶地抬起手腕看了看,难得露出开心的样子:「谢谢夸奖。」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返程途中方晟睡得很沉,车子驶入黄海县城时赵尧尧叫醒了他,然后开到出
租车停靠点,下车时方晟说:
「我觉得我爸的事还是要说声谢谢。」
赵尧尧轻轻皱眉:「不要再提了。」说完急驰而去。
坐出租回到三滩镇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方晟上了会儿网便睡了,浑然不
知明天三滩镇将掀起滔天巨浪!
第5章意外频频
周一早上刚上班,县委办主任陈复达就接到新上任县委书记韩子学的电话,
十分钟内安排车辆和相关人员到乡镇视察!
「韩书记,头一站先去哪个镇」
「上车再说!」
放下电话陈复达困惑地搔搔头。他当县委办主任十一年,先后换了四任书记,
最难伺候的就是这位韩书记:首先是喜怒无常,前一分钟还笑眯眯,转眼就会大
发雷霆,翻脸比翻书还快;其次是对细节讲究到苛刻的程度,上周五看到县委办
发的红头文件,认为红颜色不够鲜艳,立即要求全部销毁,换彩墨后重印;还有
头脑里不断翻花样,导致频繁改变主意,令县委办所有人忙得焦头烂额,私下说
韩书记刚来了五天,工作量比以前五个月还多。
九分二十秒,韩子学带着江秘书步出大楼,陈复达已安排妥当:十五座公务
车,成员有组织部梅部长、宣传部井部长、建设局、农业局、海洋局等相关部门
局长。
车子驶出大门,韩书记才慢吞吞说:「去兴灶镇。」
陈复达迅速打电话通知兴灶镇党政办,要求安排会议室,整理回报材料,若
有可能联系镇上规模较大的企业做好参观准备。
黄海县内河流众多、水网密布,一路上桥也比较多,当驶过一座双拱水泥桥
时,韩书记陡地问:「建设局老张呢,这座桥叫什么名字」
张局长一愣:「大概是……溱龙桥吧……」
韩书记命令江秘书:「查地图!」
过了会儿江秘书瞟了张局长一眼,轻声道:「白马桥。」
再开了十多分钟,韩书记又问:「这座桥叫什么」
张局长额头直冒冷汗:「应该是……是……邱王桥……不知对不对」
江秘书同情地说:「不对,是禹高桥。」
车子继续前行,五分钟后韩书记问:「这座呢」
张局长快崩溃了,垂着头象是检讨:「不,不知道……」
「停车!」韩书记大吼一声,车里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只见他指着张局长
说,「下车,给我立即下车,站在桥旁边把名字想好了告诉我!」
可怜的张局长为官二十多年,何曾遇过今天这种窘境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
步下了车,垂头丧气站在桥边。
韩书记一挥手:「开车!」
三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兴灶镇,远远看到几辆小轿车停在「兴灶镇人民欢迎
您」的标牌下,路边一群人显然是镇领导率领的欢迎队伍。
韩书记霎时脸沉下来,吩咐道:「车子不停,直接过去!」
公务车加速从路口驶过,欢迎人群全都惊呆了,呆若木鸡看着远去的车子。
「下一站是哪个镇」韩书记突然问。
陈复达已有被直接打脸的感觉,尴尬之余陪着笑脸道:「再往东就是海边了,
只有一个镇叫三滩镇,经济总量、增速均列全县倒数第一……」
「就去三滩镇!」韩书记想了想补充道,「不要通知,直接过去看看他们在
干什么!」
已被打过一次脸,这回陈复达压根不敢打电话:「是,是。」
车上领导们都有种预感,今天韩书记要大开杀戒,斩落几名官员立威,刚才
张局长算一个,接下来不知是哪个倒霉鬼。
三滩镇,县领导暗地里都叫它三叹镇:镇领导们接待县领导时叹口气;回报
工作时叹口气;送别时叹口气。究其原因是三滩镇的经济太差了,如果按沿海发
达地区乡镇建制标准,它早应该撤镇合并给兴灶镇。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三滩镇可谓红得发紫,当时近海浅水区每年春季繁殖着
大量鳗鱼苗。因为鳗鱼苗无法人工培育,日本人又特别喜欢吃,国际市场需求量
非常大,最高峰时每尾价格50元以上,被称为「软黄金」。三滩镇原来就是从
海边小渔村发展起来的,家家户户都有船,长年在海上讨生活。市场上兴起鳗鱼
苗热后,绝大多数渔民都花大价钱换吨位更大的船,添加人手,以捕捞更多的鳗
鱼苗。那几年渔民们确实富得冒油,小洋楼、乡间别墅争先恐后建成,酒楼、舞
厅、浴城比比皆是,最流行的说法是三滩镇人打麻将,在一百面额没问世前,输
赢不是一张张数,而是拿尺量;现金不是塞在口袋里,而是扛着大袋子进麻将馆。
三滩镇的富裕可见一斑。
俗话说盛极必衰,一方面过度捕捞使得鳗鱼苗资源日渐枯竭,三滩镇渔民不
得不到更远的海域,从而增加了捕捞成本;另一方面杭州湾那一带由于海水温度
度,刺激鳗鱼苗繁殖,连续几年取得大丰收。导致鳗鱼苗价格大跌,最低谷时只
有4、5元钱一条,抵销出海的人工费用都不够。三滩镇渔民们遭到毁灭性打击,
很多人因为高投资而债台高筑,至少一半渔民用不起大吨位船索性拖上岸闲置在
自家屋后面,形成三滩镇独特的「家家有院,院里有船」的奇观。
捕捞是三滩镇的支柱产业,鳗鱼苗价格崩盘后全镇经济一败涂地,加之这里
离县城七十多公里,交通不便,外来资本不敢随意过来投资,结果造成仅有几家
镇办企业奄奄一息,全靠政策扶持硬撑着。
镇领导们多次到县里要资金、要政策,可相关部门也不是呆子,同样一笔钱
投给投资环境好、产业链完备的镇,与投给三滩镇相比,哪个更能出成果几十
万、上百万扔到水里还能溅点水花呢,放到三滩镇等于扔进无底洞。
所以三滩镇领导们历来采取的态度就是得过且过,熬到一定资历设法调离。
公务车一直开到三滩镇党政办公室门前,朱正阳刚好捧着一叠文件信件准备
分发给各个领导,见这么大架势两腿都有点软,第一反应是立即打电话通报。
韩书记一摆手:「这位小同志别打电话,带我到各个办公室看看!」
朱正阳暗暗叫苦,只得当起了向导,那瞬间感觉好像汉奸带着日本鬼子进村
扫荡。
此时镇书记丁平正在办公室前翘着二郎腿看晚报的八卦版,镇长牛好文拿剪
刀精心修剪窗台上的盆景,其他几个镇领导有的还没上班,有的凑到一起谈论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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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书记黑着脸走进办公室时,不啻于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一个个慌得不知
所措,茶杯都打翻好几个。韩书记耐着性子继续走,很快来到经发办。
王主任昨晚喝多了,早上根本没来上班,方晟独自坐在电脑前,将上个月的
工业数据录到电脑里进行比较分析,正琢磨得入神,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以威严
的口吻问:
「你在干嘛」
方晟从没见过韩书记,奇怪地打量他一眼,这才发现后面黑压压全是领导,
意识到此人来头不小,正准备回答,韩书记却摇摇手道:
「不管你在干什么,总之是我看到的唯一真正做事的人,你,跟我走。」
方晟一头雾水跟在后面,朱正阳趁人不注意冲他竖竖大拇指。
一群人来到院里,韩书记问:「附近有什么企业能步行过去」
黄副镇长上前一步道:「韩书记,右侧两百多米是镇里规模还可以的振峰紫
菜厂。」
「过去看看。」韩书记道。
大队人马来到厂门口,韩书记问:「厂里多少工人」
「两百多。」
「上个月产值多少净利润多少」
「这个……」黄副镇长根本没看上个月的月报。
「厂里退休工人有多少今年即将退休的有多少」
「嗯……大概一百多……」
韩书记脸色一变:「什么大概,究竟多少」
「我,我,我不太清楚……」
「分管经济的副镇长,这点最基本的数据都敢说『不清楚』,难怪三滩镇经
济抓不上去!经发办主任哪去了」
方晟只得帮王主任撒谎:「韩书记,他身体不太舒服,早上打电话到办公室
请了假。」
「他倒病得巧!刚才的问题,你能不能回答」韩书记盯住他问。
方晟毫不犹豫道:「报告书记,振峰紫菜厂有工人216人,退休工人14
2人,今年即将办理退休手续的22人,上个月产值165万元,净利润为- 4。
7万元。」韩书记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煳弄,转向发改委何主任道:「查下报表,
核实数据是否正确。」篇幅有限,关注徽信公,众号[ 玉箫小说] 回复数字17,
继续阅读高潮不断!何主任当众打电话到办公室,隔了会儿微笑道:「小伙
子连小数点后的数字都说对了。」韩书记脸色稍霁,指着远处厂房说:「这么大
规模的企业,这么多工人,为什么辛辛苦苦生产一个月反而亏损,黄镇长说说看。」
黄副镇长战战兢兢道:「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国内市场竞争激烈,产品
销路不畅;二是设备多年未曾更新换代,生产力和生产效率低下……」
「打住!」韩书记不悦地说,「官话套话,放到哪个亏损企业都能用,这位
小伙子你分析分析。」
刹那间,方晟觉得几个月以来的努力真没有白费,还是那句话,功夫不负有
心人!
他不慌不忙说:「其实黄镇长说得不错,亏损的直接原因的确是销路不畅,
但销路不畅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经营意识跟不上市场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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