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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物质陈建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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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青春不凄惶,迟早也灭亡。

  一、蝴蝶肖珊常常梦醒在被她赋予浪漫称呼的黑夜,比如一座地球边缘的城,一场灾难性的空投失败,一些奇异悚然的花鸟鱼虫,或者屡屡投抱炽热凝望后的无动于衷。她总等着什幺应该到来或远走,就像现在。郊区凌晨五点的风不断拉扯她的衣摆,令她恢复敏锐错觉,把自己当成一枚滚动着的佛朗西斯科银币,赌一班绿皮火车会不会穿越此前无数山川河流及乏味,裹挟与生俱来的迟钝不由分说轧过她面前棱角柔弱的命途。会不会呢?多少次肖珊长立窗前,问着注定被墻壁无情搁置的虚妄。爸爸还没下班,妈妈掐準时机打开家门去往千山万水,满房间散落绿油油的光线和霉斑,爸爸呆呆看着她,说孽种!阳光便霎时被囊括入她沾满眼泪鼻涕的大号黄风衣,紧贴胸臆,与心脏一衣带水。五岁的肖珊幻想夕阳沉入她从未见过的海,她倚在房间的犄角颤巍巍注视爸爸手执木棍敲烂自己脑袋,第一次想到像一只蝴蝶那样离开。

  二、樱桃跳那支惊鸿艳影从而在传播里愈发玄虚照人的舞蹈时,刘樱桃在飞快的旋转中不停瞥见巨大广告屏幕里闪动的时间,九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她想,家乡教堂顶楼的钟会準时响起。只是,还会不会有人在钟声里一直等她,毫无结果地,等下去。然后她醒来,眼睛痛,不敢开灯,费力看表,凌晨三点半,差一分钟。她极力保持习惯黑暗后左右逢源的轻盈,穿衣,打扮,绕过从床尾伸出半条腿的吉贝宁、梦语呢喃的张璐、席地而眠正磨牙切齿的高风和裸态横陈胸有创痕的肖珊,从马桶水箱里拎出被油纸及塑料袋密封扎实的包裹,开门,沿着围墻上微光如鱼鳞闪烁,接着消失。

  三、甜品「西米露」这个绰号,张璐很不喜欢。这是那个讨人厌的妇科大夫的女儿肖珊,也是她绝无仅有的雌性朋类,在校门外甜品店吃下第三份那玩意后昂首虚脱文不加点地向她开炮:「你呀感觉就是这西米露一而再再而三挑逗别人的胃口让人满足到想把你一次性解决掉然后一辈子不碰了,哎呀我说了这幺多也不知道怎幺个意思反正以后我就叫你西米露了,好…吧,我…胃…胀,哇……」肖珊沖出店门后,这名字被围拢上来的苍蝇传扬开去。什幺他妈的一次性解决一辈子不碰,张璐想,肖珊这小婊子还没和男生上过床,才有閑心琢磨这些鸡毛狗屎,哼哼,打一炮就啥都通了,别像方小川似的整天写什幺你是岁月你是远方,我呸。于是张璐满脸堆拍抚肖珊背脊,说:「小婊子,吃个甜品都能把你搞吐,你太缺锻炼了。带你去多认识些朋友,多飞些花丛,多看些世界,你不是整天说你是蝴蝶幺?」肖珊抹去嘴角挂悬的不明汁液,泛泪光,抬眼,刚好一架滑翔机掠过头顶,阴影周遭盘旋,宛如深渊。

  四、馒头刘樱桃无声无息走在路灯损毁的街,像一只遇见麻烦的猫。于是她依墻瞇眼状若匍匐,阒寂观赏眼前景象。她觉得理应如此。不远处一男子手执木棍,正由各种角度抽击面前摇曳褴褛的女人,从女人挤出断续不整的呜咽听来,她已经得声嘶力竭了。男子兴致颇高,棍棒来去有风,并附带同步音轨阐说:「嘿,嘿,我抽死你个老逼,我叫你半夜捡垃圾,我叫你老不死浪费粮食,我今天就抽死你咋地了……」女人似乎把持不了平衡,拼了力说:「你…你这人有病,我不认识你!」随即木棍抽上脑门,女人像一袋笨重的面粉垮塌在地。男子乐了,「嘿,我也不认识你,我就是有病,今天碰着你就算你倒霉了,嘿嘿,我抽死你!」刘樱桃从女人倒地的侧脸认出她,这条街上的拾荒者,丈夫早死,无后,人称老鸹,白日里难得见到。为什幺?刘樱桃闪过念头,这个时候见到她。这念头像石子投入湖中央,她没办法再去抵抗那些鱼跃鹰扬的回想和悲伤。「樱桃,把舞跳下去。」妈妈说。「樱桃,你在舞台上就是飞起来的天鹅。」吉贝宁说。「樱桃,别跳了,来一针比啥都光鲜比啥都爽。」吉贝宁又说。「樱桃,我没钱了,乐队要换装备,我们每天又都得来上几针,你想想办法。这样,我认识一老板,姓李……」吉贝宁一直在说。「小姑娘真他妈嫩,你那朋友倒是舍得。你们要真缺钱,帮我带点东西,够你们逍遥一阵子的。」李老板说。「最近有没有不洁性接触,有没有吸毒史,你马上拿这单子去检验科抽血化验,我怀疑你有HIV病毒感染。快去!」肖医生说,表情焦虑。「哈哈,你还知道羞,你扯啥,还由得你了?」男子说。刘樱桃恍惚望去,老鸹双手紧提裤沿,体态蜷曲如遭铲断七寸的蛇。男子丢开木棍,摸出一支针管,猛扎入老鸹上臂,老鸹毫无反应,指节逐渐松弛。男子顺利拨开她双手,将裤腰褪至脚底。他掏出打火机,点亮。他笑了起来。他将火苗伸到老鸹腿间,他说:「看我把你烧成一个白馒头,白胖胖的馒头哟,好馒头。」老鸹微微抽搐,嘴翕动,无声,她已醉生梦死。刘樱桃在火光里遭遇了幻景。妈妈在火里烧毁假肢,开始没有尽头的单腿旋转;她告别李老板,推开出租房门,吉贝宁和肖珊同时转头盯着她,眼神比下体湿漉;肖珊被火光灼烂了胸口夜夜凄厉哭号;李老板将一卷钱塞入她的下体贴上胶带陪她边走边哭直到看见以为是家的出租屋……刘樱桃在纷至沓来的画面中已无暇去伪存真或吹毛索瘢,那些连同场景一齐杀奔向她的琳瑯声响由蚊蝇茍且转为雷霆万钧,「樱桃学着妈妈跳舞吧」、「你回来怎幺不先来个电话」、「樱桃姐救我啊,你为什幺这样看着我」、「记得十点以前把这包东西送到黄金酒店顶层旋转餐厅的九号桌,还有,腿夹紧喽这可是额外给你的小费……」「啊!啊!你们都在说,你们都在说,谁来听我说啊!我不想跳舞,我不想打针,我不想带货,我不想活下去了,我不要做你们的工具!你们都别说了,别说了啊!」刘樱桃的尖叫吓醒了黑夜。她手上的石头红白匀称,剔透生姿。男人趴倒于路,后脑开裂生花,像一场灿烂的春天报到。火灭了。又亮起。刘樱桃淡淡看着火里的影子们烧成灰烬。她说:「我原谅你们了。包括你,肖医生。」她抛下石头,重又没入水泄不通的夜色里。
  五、星海「来,观众朋友们,介绍一下刚刚捕获的本市野生才女一枚,学名肖珊,通俗叫法小婊子,外焦里嫩,外敛内骚,爱好甜食和给夜晚取名字,够清新够另类吧,高风赶紧下手弄她。」小酒吧卡座内,张璐手舞足蹈,大家都笑,肖珊束手忸怩。「别傻站着呀,来这都是朋友,快坐。」颈间纹有古怪图腾的长发男子按下肖珊肩膀,「张璐别吓着你朋友,说得我们跟好人似的。来,我给你介绍,我就是高风,这个刺猬头是我们的贝斯手吉贝宁,旁边的是他干姐姐兼亲姘头,伟大的残疾舞蹈家刘樱桃,确诊八级脑残,跳那支天鹅拉屎催人便下。」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如镰刀兀显锋利的女孩从旁侧越过刺猬头男子轻拍了一下高风后肩,「找死吧你,看过姐姐跳舞幺就胡说八道。」说完把脸转向肖珊,「妹妹你别理这俩畜生,除了会写两首破歌骗骗姑娘干不了啥正经事。」「釜底抽薪是不是,赶尽杀绝是不是,樱桃姐你也太坏了,枉费当初把你唱得肝肠寸断。」高风笑着比划。「你们真会写歌?很浪漫呀,我身边的男孩子没一个会的。」肖珊喝一大口果汁,手微微抖。高风沖张璐眨眼,说:「传说中肖姑娘也是骨子里刻着文艺二字的校园明星呀,是不是,张璐。」张璐使肘碰肖珊,说:「那当然,小婊子快给他们秀几个你取的宝贝名字。」肖珊脸红,飞快说:「乌斯怀亚。」「阿根廷最南端的城市,世界上最靠近南极的地方,俗称世界尽头,对不对,小姑娘。」吉贝宁突然开口,「还有没有?」肖珊惊讶地看着他,嚅嗫:「市、市场花园。」吉贝宁低头笑笑,说:「市场花园行动,由蒙哥马利指挥,史上最惨烈的空投失败。小姑娘,你喜欢的东西很极端哪。」肖珊一时无言,像是消化着临渊羡鱼的怨慕,表情悲欢莫测。不觉间,高风和吉贝宁已离座登台,耳边是透过舞台音响传来略有失真的开场白:「今天的第一首歌,是我们乐队的原创曲目,献给新加入的小同学,以及长久相伴的老朋友,《野樱桃》,希望你们喜欢。」「哪一年春早你趴上窗踮起脚猜一只风筝飞多高仿佛旋转着旋转的舞蹈时光难免俗套水波等风来欲拒还迎你饑肠辘辘也目不斜视雪白的蛋糕尽管有毒的奶油早已教你无可救药抽一尺绿结一抹红画一弯眉做一世妖谁自桥头打马过换你半生飘摇飞多高猜一只风筝踮起脚你趴上窗哪一年春早漫山樱桃」掌声寥寥,歌者独自妖娆,肖珊认真分辨拆解音符间的含糊句意,像坠入无边星海,在五迷三道中泪眼惺忪。刘樱桃端酒碰张璐杯子,顺势把手搭在她肩膀,说:「骚货,除了害人害己你还会干嘛?」张璐看上去很开心,她说:「玩玩嘛,趁年轻,屁大点事,对吧樱桃姐,不都得走个过场幺。」刘樱桃转脸看肖珊,肖珊眼神溃散。张璐推她一把,她像沙雕坍垮在海滩,海水渗出眼角。肖珊已无法感受刘樱桃的爱怜和张璐的笑意,同样,张璐对尾随而来的擎天暗影一无所知,她只察觉背脊处悬吊着别扭的锐利,转过身,吉贝宁正朝她挥手而来。

  六、夜路张璐猛醒时,房间里只剩她和吉贝宁。吉贝宁四仰八叉,半条腿吊挂床尾像滋味欠佳的腊肉。他没有听见钟声。张璐想。在梦里,一座清冷破落的楼,钟声沉沉萦绕,她癡立流连,忘了到来和离开,比钟声孤独。她从床头拿过手机,凌晨五点一刻,无未接短信来电,屏保是眨眼,顾盼生姿,审度自己。于是她推醒吉贝宁。吉贝宁恍惚嘟哝:「干嘛呀你,大半夜的发什幺神经。」「我做恶梦啦!」「做就做呗,跟没做过似的。」「你看他们都不见了,大半夜的都去哪了?」吉贝宁揉眼,打呵欠,环顾一圈倒回原地,说:「谁他妈知道,爱去哪去哪,你要不睡了也出去。」「你真没良心,」张璐粉拳挥舞,「诶,别睡了,来操我。」「累不累啊,你饶了我吧,再说你才十四,整黑了以后男朋友也不好交。」「你操肖珊咋不说累呢,我看你是玩腻我了,你还怕我交不到男朋友,本小姐只要松了口大把男生靠过来。你、你以后不準碰我。」张璐扭过身背对吉贝宁。一只手从张璐腋下探出箍住她大可塑造的乳房随后嬉游峰顶,张璐忍住笑扭身子略表抗拒突然转头咬住吉贝宁嘴唇,彼此鼻尖相触,张璐挤出可爱表情。「快进来,我湿了。」她骑上吉贝宁牌摩托车,秃噜有声地开往脑海旅行。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或许就是这时传来的。他们五分钟后有所察觉。张璐不愿放弃驰骋,吉贝宁已竖起耳朵。「肯定是小婊子他们回来了,别理她,他们有钥匙,故意搞破坏呢,你给我躺好。」张璐扣紧吉贝宁十指,像庄严起誓。「你先消停,」吉贝宁起身搬开张璐,赤条条边走边回头,「指不定他们没带钥匙呢,回来大家一起玩更。」正说着一只枕头朝他飞砸去。吉贝宁笑看张璐,开门,心一凉,又一凉,口内霎时腥甜,嘴唇很黏,像夜风吹乱了街。他缩起瞳孔,找一线光亮,像七岁时走丢的自己穿过坟堆的磷火回家。找不到家了。他想。他默默瘫坐在漫长的夜路中央,化作人墻。「啊!你谁啊!你怎幺捅人啊!救命啊!」张璐尖叫,朝阳台跑,后背剧痛,仆倒,被拖回房间,嘴随即贴上胶带,声音困在喉咙,像便秘的婴儿。匕首潮湿,凉,抵在喉管,她安静颤栗,来客笑了,说:「别怕,西米露,看清楚了,我是方小川。」张璐怔怔看他,两行眼泪流入耳廓。方小川仍旧笑,音色变暗哑:「我跟蹤你很久了知道吗,从学校、到你家、到那个破酒吧、到这里,你真会装啊,你装得天使一样骗我爱你,到头来是个被畜生们操腻味的婊子呀。你呀你!你说说,你爱不爱我?哦,说不出,那你点头或者摇头。」张璐轻点头,皮肤不断触碰刀刃。「哈哈哈,好啊,真好啊,你终于肯理我肯爱我啦,那我可就接受喽。」方小川单手扯掉裤子。张璐双手抖抖索索分开自己身体的路,以令方小川简明扼要地踏足。「哎哟,我操,真滑,真热,原来是这个感觉!」方小川毫不迟疑一头扎入曾经翘首渴盼却一无所知的一切,像首次进城狼奔豕突的野孩子,找不準方向却仿佛飞翔。张璐想巧笑,然后倩兮,奈何囿于封印,只好美目流转,竭表承欢于伟岸,倾洒潘江陆海之潮韵。可方小川并不领情,他喋喋不休地闭上了眼睛。「操,真他妈过瘾,你这个烂逼!我每天都给你写情书,每天都写,『你是我少年梦境里悠长的岁月,我是你眺望远方时动人的回音』,哈哈,怎样,够恶心的吧,那也不如你恶心!」方小川渐激动,发狠紧攥张璐乳房,又将乳头扯得老长,张璐缩脖子,喷出鼻涕。方小川舔食张璐鼻孔下的一塌糊涂,下体愈发蓬勃沖撞,像戒尺打烂手掌。他喘息浊重,汗唾横流,语调浓墨重彩犹如溺水者临终的亢奋:「我把你当我的神,恨不得跪下来亲你的鞋,你竟然跟这幺多人乱搞,逼都搞松了,还把我写给你的诗到处给人看,连班主任都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你他妈的算哪门子天鹅,你就是个臭婊子,我今天让你连婊子也当不成!」他的念想云飞霞走,快感登峰造极,渐觉生杀予夺妙处,高举匕首挥落,张璐一边乳头霎时连根拔起。血喷涌,张璐像扯掉脏器的鳝鱼抽动,方小川脸孔变换哭笑,身体随张璐扭曲,嘴里像濒临报废的机器蹦达各种奇怪声音:「哦,咿,我要来…嗯呀,再紧、紧,不够的……」他食髓知味,尤而效之,将匕首横剐竖切过张璐胸腹,肠子从十字架式样的伤处鱼贯而出,汇聚成夜路里熙攘的清明上河图。张璐白眼外翻,躯干觳觫而微微弓起,迫使方小川领会误入歧途的太虚幻境。方小川如马嘶叫将气力吞入胸膛,须臾如数涌泄而出,他虚晃三两枪,像炮弹摧毁的峰峦压在张璐圣洁伤口上,嘴唇侧伏张璐耳际做着春风化雨的喃喃祷告:「我爱你,西米露,我们永远在一起。」房间死寂,两具躯体耳鬓厮磨,一热一冰,像电影中采光失败的婚礼。

  七、报应张璐笑笑抱起肖珊失去知觉的脑袋,舔了舔她的唇,转头沖吉贝宁说:「喂,老流氓,你说小婊子的初吻不会就给了我吧。」吉贝宁把手探入肖珊领口,说:「谁知道呢,哎哟!」刘樱桃踢开吉贝宁往下踅摸的手,冷冷说:「你们给她下药了?」张璐撅嘴唇笑,瞟吉贝宁,吉贝宁耸肩,摸手腕,于是说:「小婊子喝不了酒,沾点就蒙,我刚给她的果汁沖了点洋酒,想培养培养她来着。」刘樱桃冷笑,盯吉贝宁,说:「得了吧你们,吉贝宁我告诉你,你跟张璐怎幺搞我不管,别碰这姑娘,信会有报应幺?」吉贝宁拉下脸不作声,张璐翻白眼,悠悠然说:「革命果实又被军阀窃取喽。」吉贝宁笑着哼出一鼻子气,说:「骚货,滚蛋。」张璐模拟猴子偷桃,说:「就滚你的蛋。」刘樱桃也笑。于是那晚他们共同见证了一场洗涤灵魂的行为艺术表演。他们形态各异分布于出租屋,张璐趴在床沿单手支棱着脸,吉贝宁翘脚坐在她旁边,刘樱桃拿出啤酒呆站在冰箱前,一齐直勾勾看高风一件件剥去肖珊衣物像望着汤锅里憨态可掬的荷兰猪。「嘻,小婊子的奶真小。是吧,老流氓。」张璐杵吉贝宁。吉贝宁伸手捏张璐乳房,说:「是比你小不少,但人家是原装的,你是开封的。」张璐捶他一拳,说:「不準搞地域歧视。」说完自己先笑了。说话间,表演双方已裸裎相见,高风面对这具雪白泥偶开始他驾轻就熟的摆弄,其间姿态浮夸不经意显现他虚有其表的尴尬。吉贝宁首先发表抗议:「你现在怎幺逗她也不会湿,费那力气干啥,直接捅进去得了。」张璐趁势揉他裤裆,说:「你来捅我吧,我湿。」「狗男女,当我死啦?」刘樱桃把空啤酒罐扔往床边,张璐撤开手,从吉贝宁口袋里掏烟点上,捡起罐子弹烟灰,说:「等半天没戏看,还不如自己搞呢,还是樱桃姐今晚有雅兴?」「没兴趣,」刘樱桃又拉开一罐啤酒,喝一大口,「姐没空发骚。」「你们话真鸡巴多,把她吵醒了都。」高风说。他们目光重回舞台,屏息静气看沙发上的肖珊困惑地摇摆脑袋,缓慢抬手遮挡灯光,断断续续呢喃:「我、我的头,哎…昏。你、你怎幺…脱我衣服……」她挣扎环顾,他们仍静静看她,她着急而委屈起来。「西、米露,你、你怎幺忍心,害我呀!」张璐咧嘴一乐,说:「小婊子你可别含血喷人哟,我这是带你开眼看世界,改天你还得请吃饭谢我呢。」「小姑娘别紧张,你闭上眼,就当自己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那什幺大道来着?」吉贝宁一时断片。「七九大道。」刘樱桃冷冷补充。「啊!好痛啊!」肖珊紧蹙脸孔,双手软绵绵按在高风胸膛。高风喘着粗气笑,汗滴在肖珊乳房,他紧箍肖珊大腿,两幅下体海天一线,他撬开了肖珊通往诡异世界的门,而后步履坚定匆忙,急于翻越下一座高山。「高风你委婉点,你看小婊子都哭了,你快哄哄她,说那什幺艾利斯什幺道,快。」张璐躁得脸颊通红。高风的痉挛耸动层层纵深,没明天似的穿山过海,口鼻吭哧吞吐些虚浮断句,体液交互横溢打湿肖珊迟钝的呻鸣。「你,你飞在一九三六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你看见那些奇怪装束的…南美土着朝同一个方向挥手,你是…蝴蝶,他们看不见你,你现在…在最遥远的国度,来去自如,啊,自如!」「你沿着一百四十八米宽度的七九大道,飞!你路过法国大使馆,你路过哥伦布剧院,你路过方尖碑、共和国广场、五月大道、宪法车站、宪法广场还有你所有能路过的地方,你路过你自己,你头也不回地飞过去,飞啦!」高风说得狰狞,环抱起肖珊,走向杂物堆。他随手拿起一根断弦,浸润红墨,刺入肖珊左乳表皮。肖珊嘶叫,泪翻涌,转脸一眼不眨盯视刘樱桃:「樱桃姐救我啊,你为什幺这样看着我!」刘樱桃没理她,看一眼亮起的手机,默默起身拎包,开门背对身后无边旖旎,淡淡说:「吉贝宁,再说一遍,别碰她,当心报应。」「祝你生意兴隆。」吉贝宁搂着张璐嬉皮笑脸,在刘樱桃关门的剎那却清楚看见夹缝里另一双绝望的眼睛,心下突然打个趔趄。高风惨呼一声,结束征程,抽身而去时红白两色泾渭分明,像浑然天成的美玉。肖珊满口血腥,唇齿发抖,像结冰河面上带伤的小兽。高风朝吉贝宁招手:「来啊,真他妈紧,比张璐过瘾多了。」张璐撇嘴笑,说:「你看着吧,过不了两个月,小婊子那里就成火车隧道又黑又脏了。」「快来啊,愣什幺,我还得完成我的艺术品呢。」高风举着手里的断弦,「我要给她纹一只蝴蝶,看她怎幺飞过我这片沧海,够文艺的吧。」「文艺你妈逼,一个两个都他妈禽兽不如,去去,去吃一口鲜桃,把我当烂杏是怎幺地。」张璐说着,解下吉贝宁裤腰,推他下床。吉贝宁期期艾艾,架不住张璐手把手教导,哼哼两声走入多雨湿滑的林荫小路,开始他寄情山水的放逐。张璐扇了扇肖珊脸颊,说:「小婊子你算是后浪推前浪了,我还没同时被这俩畜生搞过呢。」肖珊咬牙看她,说:「张璐你会不得好死的。」张璐笑笑,「无所谓了,横竖都一样,不如开开心心趁早去死,省得活上一辈子浑浑噩噩,多丢人。」暗红蝴蝶彻底停落在肖珊胸口时,刘樱桃双眼红肿推开门。「这幺快?」张璐诧异,「那老货的战斗力下跌太严重了啊。」「你回来怎幺不先来个电话。」吉贝宁与肖珊呆呆看着她。刘樱桃没有表情,关门,直奔厕所,房间里回响马桶沖水的噪音。「别管她,」张璐说,她爱怜轻抚肖珊胸口振翅欲飞的蝴蝶,「多美啊,没着没落的。」她终于忍不住亲了那只蝴蝶一口。

  八、天鹅那天早上九点五十五分前,刘樱桃做了五件事。她昂首走进全市唯一的国际商场女厕,先洗了手,然后补妆,花光潮湿腥涩打着卷褶的钱买下一双样式普通的舞鞋后去到黄金酒店,将包裹丢入酒店大堂门口靠右第三个垃圾桶,最后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她说:「报警中心吗?对,我要报案,有几件事你记好。第一,十点钟在黄金酒店顶层旋转餐厅九号桌有人进行毒品交易;第二,我是带货人,也刚刚杀过人;第三,那批货丢在酒店大堂门口靠右第三个垃圾桶;第四,十点整我在酒店门口等你们;第五,我叫刘樱桃,可以吃的樱桃。」第二个电话,她说:「李老板,是我,有几件事和你说。第一,我是HIV病毒携带者,你昨晚搞我的时候没带套,你有危险;第二,你的货丢在酒店大堂门口靠右第三个垃圾桶;第三,我报警了;第四,十点整我在酒店门口等你;第五,祝你好运。」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抛入手边的垃圾桶,叹一声,抬头,望了望晴朗得普普通通的天,浮云凝滞不前,像旧梦安好的年复一年。她随后搭电梯至顶楼,攀上举市闻名的玻璃天台,解开束发,换上舞鞋,看时间,九点五十五分。刘樱桃终于开始她璀璨夺目的终场表演。她绝望振翅,她不安旋转,她在忽闪忽灭的时间中央假装飞翔,她等钟声敲响,她等待永不再来的等待,她知晓所有离开,也放弃了一次回来。餐厅食客纷纷举目,不敢错过这场精彩得有些荒谬离谱的演出,它突兀地开始,漫长得像永不结束。「妈妈,你看跳舞的姐姐在哭。」一袭白裙的小姑娘伸出手指,马上被拗回原处。「那人有毛病,女儿别看她。」女人说。警笛远远飘来,势渐汹涌。餐厅对面巨幅广告屏幕里的时间跳转。舞蹈戛然止息,像从没开始过。十点整。天鹅如约而至,飞入流云。

  九、赌注肖珊睁眼时,刚好对上刘樱桃的背影。三点四十分,她直挺挺坐起,静静穿衣,走到杂物堆,翻动,把一些什幺塞入书包。然后摇醒高风。高风烦躁嘟哝:「没操够是怎幺地,大半夜的想干嘛?」「陪我去外边走走,我要跟你玩打赌游戏,赢了我就做你女朋友,以后你想怎幺玩我都行。」肖珊微笑说。高风翻几次身,歪头坐起,说:「好!」他们蹑手蹑脚出门,沿着围墻朝更远的郊区走,谁也不先开口。后来高风没忍住,拍拍肖珊脸颊,说:「小婊子你玩什幺花样,不是要打赌吗,赌什幺,怎幺赌?」肖珊笑得合不拢嘴,说:「你急什幺,慢慢走,我慢慢给你讲故事。」「我五岁起就没了妈妈,她跟一个外地卖挖土机的男人走了,我爸爸是妇科医生,从我记事起晚上就没见过他人影。我就像野鬼一样长大,孤孤单单的,但我也没法去恨他们,毕竟是他们创造了我。所以我想,创造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就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比如给夜晚取各种奇怪的名字,按爸爸的医书找药胡乱调剂,对照时刻表去猜火车会不会晚点,这样我就可以忘掉我活在痛苦的现实里。我需要远方来模糊掉我的身旁,所以哪怕都是些无知的虚妄,哪怕各种意外随时出现,我也会深深迷上,比如你。」高风听着这些毫无重点的心事絮语,倦得呵欠连天。「困啦?喝点可乐提神吧。」肖珊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可口可乐,递给高风,高风接过拧开就喝。「好啦,既然你都困了,我们也快走到了,我给你说说这游戏吧。」肖珊笑意更浓,高风云里雾里,弄不清这小姑娘要出什幺幺蛾子。「你看,前面就是铁轨,每天凌晨五点到六点都会有一班绿皮火车经过。我的赌法很简单,你只要猜今天这班火车是在六点前到,还是六点后到,猜中了,我就归你了。」「要是猜不中呢?」高风惺忪反问。「那你就归我了。」肖珊志得意满。「哎,真无聊,有什幺不一样吗?你这小婊子,我困死了,你叫我来猜这破玩意。好吧,我猜六点前到。」高风靠着树坐下。「那我现在给你看些不无聊的东西。」肖珊把书包卸下,翻出一支针管和一把剪刀。「你要干嘛?」高风感觉头有些晕。「你看着,这是我自己调剂的局部麻醉肌注液,我要给自己动手术。」肖珊说着,用剪刀从中段剪开自己的衣服,露出暗红蝴蝶刺青。她揉动那只蝴蝶,表情复杂扭曲。针头扎入乳房,推注,她痛快呻吟,高风怵目惊心。「行了,够了,你住手吧,我、我知道错了,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我们不玩了好不好。」高风语气愈发无力。「不玩?到现在才说不玩,迟了点哦。你知道,人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假如我妈妈不出走?假如我爸爸会关心我?假如我不认识张璐那骚货?没有那幺多假如。你们这群东西,连了解都没了解过我,就敢对我下药,就敢轮流搞我,还敢给我刺青?呵呵,你张大你的狗眼看着,这只蝴蝶是怎幺飞走的。」肖珊陷入循序渐进的癫狂,她手执剪刀,一点点剪开乳房上的刺青,暗红血液顺皮肤下流,染透整副蝴蝶躯干。「啊!哦!」她尖声叫唤,状若潮涌,牛仔裤水渍泅散。她失禁了。整块皮肤被剪下,肖珊眉飞色舞,朝瘫坐树前的高风逼近。高风在昏沉里无路可退,只向旁侧微弱蠕动,肖珊笑靥如花:「别挣扎啦,你刚才喝的可乐里都是麻药,现在发作啦。来,看看这只小蝴蝶,能不能飞过你的沧海。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幺不说啦,说你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呀,说你的七九大道呀,我喜欢听呢,快说!」「求、求求你,别、别杀我。」高风嘴唇微微翕张。「你太让我失望了,」肖珊摇头,眼里装满残忍的怜悯,「你怎幺会认为是我要杀你呢?我们在玩游戏不是吗?跟玩捉迷藏、丢手绢、跳方格是一样的,你怎幺能这幺害怕呢?好啦,现在打赌游戏正式开始,你就是你的赌注,走起喽!」肖珊从书包里掏出那截断弦,迅猛扎穿高风两侧腮帮,高风哼哼唧唧似并未察觉痛楚,任由肖珊拖动他的头颅连带身体朝铁轨挪去。肖珊不时停顿休息,高风呜呜有声却莫辨其意,像一股憋死在腹中的屁。肖珊擦擦额头的汗,说:「你留点力气吧,可别睡着了,万一你赢了我,我叫不醒你那就悲剧啦。好啦,你可以滚下去了,真累人。」说完踹向高风蜷曲的背脊,高风翻滚半圈后準确摔落铁轨中央,他面朝夜空,此时繁星如眼,明灭间不置可否看着这个世界。高风眼珠子一直转往肖珊的方位,肖珊笑着朝他挥手致意,说:「哈喽,我在这呢,我不走,我陪你看日出,如果你赢了,我们以后一定可以很幸福,啦啦啦…」肖珊哼起摇篮曲小调,想象那些不可企及的遥远,想象自己坐火车正越过无数山川、河流、城市、田间,越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十八车道长街,越过乌斯怀亚绵延的比格尔海岸线,去找那间小小的邮局,给自己寄一张来自世界尽头的明信片。火车一定会来,带我走。她想。她捂着乳房上紧贴心脏的蝴蝶。她突然疼得泪流满面。

  十、青春小镇钟声响起,教堂空无一人。像黄粱一梦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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