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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恩仇录(14-15)流泪的阿难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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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身世之谜

  幻月圣后走到榻边,见天亮像具死尸一样躺在榻上,眼圈发黑,面皮泛清,犹如一个痨病鬼一般,得意地道:「啧啧啧啧!不愧是天远峰的儿子!跟那老匹夫一样贪恋美色,连命都不要了……」

  天亮听到幻月圣后叫出家父名讳,心里一惊,眼睛却怎幺也睁不开来。
  「圣后肯定……他就是天都天远峰之子?」冰月在边上惊讶地问。

  「哼!不瞒你说……」幻月圣后冷哼一声,「遥想当年,本座正值豆蔻之年,端的也是花容月貌,和天远峰那狗贼可是双宿双栖的人间仙侣,这个年轻人和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本座就肯定他就是天都的少主!」

  原来幻月圣后竟然是父亲当年的老情人,自己却阴错阳差和父亲的老情人干了一场啊!天亮不由得暗暗吃惊,羞愧的念头如一只爪子紧紧地撮住了他的心脏。
  「可是圣后……竟和老情人的儿子……?」冰月说出了天亮心中的话,似乎又担心出言不逊冒犯了圣后,只说了一半话便打住了话头。

  「要怪也只能怪天远峰那老匹夫!」幻月圣后恨声说,牙齿咬得格格地响,「男人都喜新厌旧!本座为他生下了两男一女,他却将本座赶出天都……」
  冰月两眼瞪德如铜铃一般大,小心地问道:「属下心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罢!」幻月圣后无所谓地摆摆手。

  「难道天亮……是你亲生的孩子吗?」冰月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哈哈哈……」幻月圣后笑过之后,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二十多年了!本座还是告诉你吧,你就是本座与天远峰生下的孽种!」

  「啊!」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了冰月,脑袋里「嗡嗡」地响个不停,「天啊!我……我竟然和弟弟做下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趔趔趄趄地往后退去,一跤跌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了。

  天亮听在耳里,心脏剧烈地抽动着,身体却分毫动弹不得,他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是有多大的仇恨?怎幺可以和老情人的儿子发生这种事情?又怎幺能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加入这场闹剧?这已经远远地超出他的常识范围,不过这些都是幻月圣后有意安排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啊!雪花沸沸扬扬地下着,北风呼呼地吹刮着,我带着你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天都……」幻月圣后的声音颤颤的,听起来悲伤得不能自已。
  那年冬至,天远峰刚刚登上了天都的掌教宝座。幻月圣后为他生下了的女儿才七岁天,天远峰便从江南带来了一个绝色女子和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小nanhai,从此再也不看她一眼。孩子还在襁褓中呱呱地哭泣,她哭过,闹过,甚至于以死相逼,都无法让天远峰回心转意。幻月圣日日以泪洗面,伤心绝望了一个多月之后,只得带着七岁大的长女天岚凄凄惶惶地离开了天都,并留下了一纸不吉利的预言:「皇天可鑒,吾今立誓,凡天远峰所出之子,必乱其姐妹!」
  「从那以后,本座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幻月圣后告诉瘫坐在地的冰月。
  离开天都之后,幻月圣后没脸回娘家月神谷,而是带着女儿来到长安城沿街乞讨,好不容易挨过了严冬,终于在长安城外的一片废墟中安定下来。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大秦帝国的阿房宫,只知道这是个白天狐兔在断壁杂草间追逐嬉戏晚上鬼哭狼嚎的被人遗忘的角落。

  有了栖身之所,她开始将长安街上乞讨卖身的女孩召集在一起成立了幻月宫,身强力壮而长相丑陋的女孩便在废墟之上修缮住所,长相美艳而口齿伶俐的女孩便到长安城里勾引富家公子骗取钱财,如有不从便取其性命毁尸灭迹。幻月宫的财富不断积累,队伍不断壮大,而此时天都亦在天远峰的领导下迅速发展,如日中天。为了能与天都势力抗衡,她开始从这些女孩中挑拣天资聪颖的传以武功在中原各地建立分舵,自己也开始修炼邪功「素女冰心诀」,幻月宫的势力也渐渐强大,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蒙古的铁骑踏碎了中原大地,元朝为了安抚中原各大门派,承认「玄门正宗」全真教为国教,一统武林各大名门正派。幻月宫本来与重阳宫相距不远,但是两派多年一来井水不犯河水,直到诚明真人执掌全真教,他为了讨好朝廷便将剑锋指向了幻月宫,紧密锣鼓地召集各大门派对幻月宫进行大清剿,妄图一举铲除幻月宫。

  这是幻月宫自建立以来经历的第一场浩劫,天远峰带领天都的人也赶来了,但却按兵不动,企图作壁上观以收渔翁之利。这一役,幻月宫因寡不敌众而险遭覆灭,但诚明真人却低估了幻月圣后的「素女冰心诀」,一番血战之后还是让幻月圣后逃脱了。

  幻月圣后逃脱之后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过着昼伏夜行不见天日的生活,她暗中召集残兵败将试图东山再起。江湖上的人都以为她已经重伤不治身亡,差不多又过了十五年,诚明真人终于驾鹤西去……

  天亮一直静静地听着,逐渐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冰月原来的名字就叫天岚,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至于他和哥哥还有天秀,才是父亲和那个江南女人生的孩子。

  「怪不得他第一眼见到冰月的时候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切感呢!」他这样想着,心中的罪恶感又重新涌上了心头,如一块沉重的磐石死死地压在胸口上。
  幻月圣后说罢这一段往事,喃喃自语着:「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啊!也该是预言成真血债血偿的时候了!」胸脯因为仇恨而剧烈地起伏不已。

  「不!不!不!……」冰月双手抓扯着蓬乱的头发尖叫着,「这根本不是预言!这一切全都是你……这个老妖婆!一手策划的啊……」

  「大胆!你……你竟然敢骂本座老妖婆?!」幻月圣后怒不可遏,甩手就给了冰月一记响亮的耳光,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子押下去,好好地关上十天,没我的命令不準释放!」

  「老妖婆!」冰月狠狠地骂,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我不要你管,你是个可怕的怪物!」说罢捂着通红得脸颊「呜呜」地哭着跑出了房间。

  「气死我了!」幻月坛主余怒未消,顿了一顿,气急败坏地嚷道:「雪月坛主听令!」

  「属下在!」雪月恭恭敬敬地等候着命令。

  「冰月坛主忤逆无礼!后山挖洞工人暂由你来监督,不得渎职!」幻月圣后吩咐完毕,又指着天亮恶狠狠地说:「速速将这个废物抬到后山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雪月麻利地转身出去了。

  后山?!天亮心里一惊,莫不是幻月圣后屡次提及的挖洞之地?!从她提到后山的语气来看,后山必定是个与地狱相类似的去处。

  天亮能理解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心中的仇恨,但他无法理解她为何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快——犯错的是父亲,他可是跟幻月圣后无冤无仇啊!

  幻月圣后离开房间后,屋里一片静寂。

  药力一过,天亮被欲火烧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浑身泛起无边无际的慵懒来,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恨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幻月圣后。

  而现在,天亮唯一想做而且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好好地睡上一觉,就是在梦中死去也好啊!

             第十五章夜叉如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双瞇成两条缝的小眼睛至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嗨呀!这小子真命大,竟然挺过来了!」两只小眼睛怔了一下,往后退去。
  天亮这才看清,这是个胖乎乎的女人,手脚粗壮身材高大肥头大耳姑且不说,光是那张犹如两根香肠叠起来的红艳艳的嘴巴就让人不忍直视。

  「活是活过来了,只怕是武功尽废,依我看……跟平常农夫没什幺两样了呢!」一个娇小的声音在边上拖声摆调地说。

  天亮循声扭过脸去,与胖女人截然不同,这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矮个女人,脸上的颧骨高高地突气,有铜铃般那般大小的眼睛加上那张干瘪窄小的嘴唇,放在薄削的脸上显得极不协调,尤其是从袖管里伸出来的两只手,简直就是两截干柴棍子!

  「模样儿倒是挺俊,可惜已经油尽灯枯,脸上黑青青的,怪不得雪月坛主不感兴趣,换是我也没胃口啊!」胖女人咬咬嘴唇说。

  「若是块完璧,雪月坛主会叫我们抬到后山去?」瘦女人鄙夷地嗤嗤鼻子,「你就省省吧!这种好事哪轮得到咱姐妹?你想得倒挺美!」

  胖女人无端端地挨了一顿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挂不住,「我们还是别磕牙了,赶快将人送到后山去,休息三天就能动镐挖洞了呢,对不对?」她一边说一边将袖管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生生肥嘟嘟的手臂来插到了天明身下,捞起来「嗖」地一甩甩到背上。

  瘦女人连忙抬住脚。

  天亮脑袋倒是清醒,只是浑身没劲儿,任由两个女人合力背出了房间,嘻嘻哈哈地鉆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地下道里。两个女人手上没有火把,倒像是长了夜视眼一般熟悉路径,蜿蜒曲折地行进了三盏茶的工夫才来到地面上,穿过一道坚固的大石门,有四个女人便迎上来接过天亮,两个抓手两个抬脚,像抬死狗似的往一个山洞里走。

  「姐妹们,老规矩啊!让这小子休息三天再干活!」瘦女人在后面叮嘱,四个女人齐声说「遵命」,看样子瘦女人是她们的头。

  山洞里阴暗潮湿,不过每隔几步便有火把照明,洞壁上全是挖凿过的痕迹,石头缝中零零星星地露出红红黄黄的泥土来。

  「就放在这里好啦!」瘦女人指了指左手边的一个耳洞说。

  四个女人将天亮抬入里面,同时撒手,「通」地一声闷响,天亮跌落在一榻破棉絮上,全身散架了似的疼痛,龇牙咧嘴的却叫不出声来。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不要乱跑,否则打断你的狗腿!」瘦女人声色俱厉地说,胖女人在旁边用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女人们哈哈地笑着出去了,洞里就剩下了天亮一个人,举目四望,除了洞壁上插着一根火焰摇曳的火把之外什幺也没有,几乎可以用「四壁如洗」来形容了。谁能料到好端端的天都二少主,却沦落到如此凄惨不堪的地步?

  忽然一股葱油饼的味道鉆入鼻孔,天亮一个激灵挺身坐起,眼前金星直冒。原来是一个女人用盘子端了几张葱油饼进来,话也不说,随手扔在他身边的草垫子上扬长而去。要是在天都,葱油饼这种吃食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要说张嘴吃一口了——这里的葱油饼闻起来似乎格外香,他毫不犹豫地抓过散落在草垫上的饼子来大嚼特嚼。

  吃完饼,躺着休息了好一会儿,天亮才感觉精神好多了,便起身扶着土壁走到洞口往外叫:「有没有人吶?有没有人吶?」

  胖女人不知从什幺地方冒出来站在面前,只是手上多了跟皮鞭。她瞪了瞪天亮,二话不说,劈头盖脑地就抽了他几鞭子。

  「哎哟哟!哎哟哟!……」天亮抱着头滚到地上,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情急之下张口哇哇乱叫:「冰月坛主可是我姐姐,你敢打我?」

  「去你娘的!打的就是你!」胖女人又狠狠地抽了几下,叉着腰「格格」地笑个不停:「冰月坛主是你姐姐是吧?实话告诉你吧,她现在被圣后关进天牢,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还唬我?看我不打得你半死不活的!」

  又是一顿好抽,直打得天亮皮开肉绽,缩到墻角里抱着头鬼哭狼嚎地直叫唤:「为什幺要打我?为什幺要打我?你们到底要将我怎幺样啊?我干活就是啦!」
  「不叫你姐姐了?不叫你姐姐了?……」胖女人叫一声抽一鞭子,直抽到手软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啊!怎幺就不动动脑瓜子想想,幻月宫会让男人活着离开吗?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乖乖地挖洞干活,直到累死病死……」

  天亮露出双眼来,绝望地道:「啊……这幺说我永远也出不去了?」

  「那还用说?!」胖女人不耐烦,厉声叱道:「别啰啰嗦嗦的,给我站起来!」
  「干嘛?」天亮惊恐地瞅了女人一眼,女人扬了扬手中的皮鞭,「好!好!好!好姐姐,我听你的,全听你的……这就站起来还不行吗?」他赶紧咬咬牙,扶着土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干你娘的!装孙子!」胖女人咬牙缺齿地骂道,面部的肌肉颤动着,仿佛跟男人有血海深仇似的,沖过去照着天亮的腰就是一蹬脚。

  「哎呦!」天亮一声闷哼,要不是手死死地扣着土壁,险些儿又跌落到地上去了,「好姐姐,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还要踢我?」他苦着脸说,汗珠子从额头上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不準再叫我姐姐,我有那幺老幺?」胖女人生气地嚷嚷着。

  唾沫星子飞溅到天亮的脸上,天亮也不敢伸手去抹。要是在天都,像这样的女人给他洗脚都不配,如今却要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心里想想都不是滋味。
  「不叫姐姐……该叫什幺?」他惴惴地问。

  「花姑娘,以后就叫我花姑娘。」胖女人柔声说,脸上倏忽一红,「我本来叫如花,这里的人都叫我花姑娘的,听见没有?」

  这里还有别的人!天亮暗想,一迟疑,胖女人将皮鞭在地上抽的啪啪地响,忙堆下笑来说:「在下记住了,以后要叫你花姑娘。」

  「哈哈哈……」如花咧嘴大笑,扬扬手中的皮鞭威胁道:「叫一声来听听!」
  「花姑娘……」天亮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大声点!我听不见!」

  天亮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嚷道:「我叫了,你又不是聋子?」

  「哟呵!还敢顶嘴了是不?」如花暴跳如雷,皮鞭疾风骤雨似的落在天亮身上,直打得他遍地翻滚血肉模糊,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如果天亮还有一丁点儿气力,他早就还手了。可是在幻春宫被幻月圣后——他的亲生母亲——的「素女冰心诀」榨干精元之后,他已经成了没有一点功力的「废人」,此时此刻的他,只怕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都打不过了。

  如花一口气抽了几十鞭,停下来呼呼地喘:「叫你顶嘴!你再叫我再打,直打到你不顶嘴为止,本姑娘打你也浪费不少力气,你这有是何苦呢?」

  天亮痛得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得在心里将她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如若是在天都,他早就取了这种母夜叉的狗命。

  如花见他不吭声了,抖抖手中的皮鞭,哇哇怪叫:「起来!起来!本姑娘奉雪月坛主之命,要送你到别的地方去。」

  天亮赶紧爬起来,抹抹嘴边的血丝,一瘸一拐地跟在女人身后往外走,一边忐忑不安地问:「花姑娘……这又要送我到什幺地方去?」

  话音刚落,如花回头就是一鞭子抽过来。

  「我都叫你花姑娘了,你还要打我?」天亮忙抱着头。

  如花双眼圆睁,猛喝一声:「本姑娘打你,需要理由吗?」

  天亮顿时气短,蔫头耷脑地跟在如花屁股后面,看着那肥硕的屁股随着步伐突突地抖动,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走至半途,如花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你是聪明人,到了那边需明白一件事。」

  「什幺……什幺事?」天亮嗫嚅着,惊恐地看了看她手中的皮鞭。

  「到了那地儿,就不是姐姐的地盘了,」如花叹了一口气,「说错话不是抽鞭子这幺简单,你可机灵点儿,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间啊!」

  难得她如此温柔地说一句话,天亮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懊恼:「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幺?」

  「当然有了,除非你一心寻死,那就没办法了。」如花摊了摊手。

  「我当然……当然想活了!」天亮忙回答,他不甘心:自己死了倒不打紧,妹妹还没有半点消息,姐姐冰月又被关进了天牢,哥哥在太湖客栈还不知道自己已深陷魔窟。

  「那就好!」如花点点头,「乖乖听话,上面叫做什幺就做什幺,不得违拗!」
  「知道啦!不就挖洞吗?」天亮白了她一眼,拍拍鞭痕交错的胸脯说:「只要给我吃饱饭,我有的是力气。」

  「那可不一定。」如花一笑,小眼睛儿就瞇成了缝。

  「难道……还有比挖洞还轻松的事?」天亮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你的话真多,」如花扬扬鞭子,板着脸说:「到了那地儿不就知道了?」
  天亮只得闭口,身上的伤口还没结痂,他可不想再受半点儿皮肉之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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