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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骄之鱼戏江湖(01-03)天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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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第一章

  昆侖山脉恶人谷,纵横绵延二十余里,谷中沟壑纵横、山壁连绝,岔谷极多,形成天然迷宫,若没有正确的地图,外人在这里转上十天半月也未必进得到真正的恶人谷中。再加上这里的古怪天气,明明晴空万里,一阵怪风吹来竟飞沙走石,顷刻便三步之外看不清人形。一道惊雷,泼天大雨说下便下,一两盏茶的工夫又风停雨收,山洪却又有如奔牛带着兽吼,以山崩之势袭来。要进恶人谷,身手不行,準备不妥,只怕行不过几步就被天地之威弄死。如果要是再在山势险要处伏上几名伏兵,只怕十万大军来攻山也顷刻死伤过半,崩溃而逃。

  而燕南天却单人独身,无地图无行装,肩上扛着一副巨棺,胸前还裹着一个襁褓,只花了一天时间便走到了真正的恶人谷中。

  世人皆想这恶人谷中必是阴森恐怖,如同地狱一般的存在,却不知现在的恶人谷灯火万点,似天上繁星眩人眼目,辉煌处有如天上宫阙。

  灯光下,一方石牌立在道旁,恶人谷三个血红大字镌刻其上,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入谷入谷,谷如地府,善人且死,恶人独活。

  语中之意竟是要来人泯灭一切良善之心。

  过了这石碑,一道青石道平坦笔直,直达灯火阑珊处,在那灯火照耀下那青石道已如镜子般光反射着灯光,更加地像天上凌霄殿中的金砖大道。

  燕南天越走越近,才发现这恶人谷竟与外面世界的随便一个城镇一般无二,房舍绵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的勾檐画梁,有的破门烂窗,有的红瓦朱墻,有的茅草盖顶,有的门前绿柳,有的屋后溪流。

  这样的小镇,燕南天走过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却从没想过恶人谷是这般模样。
  一栋栋房屋,在灯火的照耀下,竟显得那幺安静、平和。

  但燕南天知道,越是这样的安宁平和的地方,越是杀机四伏,一扇扇紧闭的门窗背后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有多少把钢刀正準备向他剁来。

  气劲暗聚,燕南天已準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血战,这里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不会使他生出哪怕一丝惧意,为了自已二弟夫妻的血仇,为了亲手撕碎那江琴恶奴,刀山剑林,地狱黄泉,他也闯得。

  突然间,前面道路上有人走了过来。

  燕南天掌劲暗布,只要他们出手,燕南天自信一招就拍烂他们的头颅。
  但这两人就这样走了过去,与燕南天错身而过,连一丝异常都没有。

  要硬说异常,就是两人都奇怪的盯了燕南天肩头的巨棺一眼,错身而过时还往旁闪了两步。

  无论是谁看到有人肩上扛着这样一副棺材,都会闪开两步。

  燕南天的眼睛都红了,就这样让那两人从身旁走了过去。顷刻,道路上的行人接踵而来,高矮胖瘦,青年耄耋,少妇老妪,竟都这样从他身边走过,无一例外只是看了他肩上的巨棺一眼,自动在他身旁分流而过。其中一名青年男子还呸的向旁吐了口痰,低骂一声晦气。

  除此之外再无一丝异样,真如个平常不能再平常的小镇。

  燕南天脑中一片迷乱,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平生所遇的兇险疑难之事,何止千百,却从未有如此刻般心慌意乱。

  这时胸前襁褓传来婴儿的啼哭,燕南天定了定心神,深吸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不论这里有什幺阴谋诡计,某自接着,任它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怕得谁来。

  抬眼向旁望去,见一酒幡,正是一酒楼客栈,隐隐传来酒菜香气,燕南天大步便向那走了过去。

  客栈门内正是上客时分,不说宾客如云,却也有十来桌的模样,燕南天自是不能扛着巨棺进去,找一阴凉处放下,喊过客栈门前小厮抛给他一锭银子,吩咐他好生看着。小厮看那巨棺原来竟是双棺巨椁,怕是一千斤都不止,这大汉竟一路用肩膀扛了来,拿着银子早已傻在那里。

  却说燕南天走进客栈大门,还未招呼,一个圆嘟嘟的胖子就眉眼带笑的迎了上来,哈哈笑着招呼道:「兄台远来辛苦,快快请进。」

  燕南天眼光一闪,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答话,便向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了过去。
  胖子还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跟在燕南天身旁,道:「年前闻得兄台与川中唐门结怨,在下等便已盼望兄台到来,不想兄台却害得在下一直等到今日。」
  燕南天心中微动,却还是沉住气,端住不动,口中只是不咸不淡的应道:「是幺?」

  胖子也不疑燕南天有诈,接着又道:「司马兄你未来之前,在下等已将司马兄视为我辈兄弟一般,今日到得谷中,愚兄自是要好好招待一番,这荒山野谷之中,菜品自是比不上外面花花世界,但水酒却也有两杯,算愚兄为司马兄接风洗尘。」

  燕南天略一思索,便知晓这胖子定是将他当成了一年之前杀死唐门弟子一十六人的穿肠剑司马烟了,暗忖这胖子即将他当成了司马烟,正是大好机会,利用此良机正好查出江琴那恶贼所在。

  便答道:「如此,司马烟便谢过兄台,正好某也腹中正饑。」

  那胖子笑得更是见眉不见眼,挥了挥手,一个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绿衣少女,姗姗走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向燕南天一瞟,万福道,「您好?」

  燕南天暗暗注意这少女,体态轻盈,肌肤娇嫩,眼睛虽过分灵动了些,却清澈干凈,分明只是个调皮可爱的女子,要说这样的人是十恶不赦的恶人,燕南天打死也是不信。

  应了她一声好,便吩咐道:「先帮某这侄儿碾些米汤。」

  胖子也哈哈笑道:「司马兄远道而来,没有心情与你说笑,先去厨下吩咐热酒做菜,再去为小公子煮碗米汤上来。」

  那少女娇笑道:「好可爱的孩子……」眼波流动,又向燕南天瞟了一眼,燕子般轻盈转身,娇笑着走了。

  待女子走了,燕南天转眼看一下四周正閑适品酒、低声交谈的酒客,只见衣着华丽者有,衣着朴素者亦有,有几位举止文雅明显是读书人,喝到高兴处也吟诵几句酸诗。这样的人随便一个城镇,随便一个客栈怕都能遇到十几个,哪有一点恶人的样子,燕南天心中对这恶人谷更是警惕几分。

  正思念转动间,那少女已一掀后厨的帘子,端着个木盘走了出来,盘中是三碟热菜两碟冷食几个馒头,还有一壶热酒两个杯子。

  饭菜摆好,燕南天却不动筷,胖子见他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道:「司马兄果真是谨慎之人,但却不知愚兄仰慕兄台久矣,又如何会害你。」
  说罢,拿起筷子先每道菜吃了一口,还拿过杯子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亮了杯底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燕南天。

  燕南天暗忖这胖子既已认定自已是司马烟,想必不会下毒害他,如果不吃反而让人动疑,坏了计策,是以拿起筷子便大吃起来。

  胖子看燕南天吃得欢快,笑得更是开心,哈哈笑道:「这菜肴可合兄台口味?说来这做菜的师傅也是大大的有名,虽然小店本来也有一名做菜师傅,且是昔年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人常说他做的菜即便明知有毒也会忍不住去吃,那厨艺绝妙,只怕皇宫的御厨都是比不上,兄台可知是谁?」

  这胖子也是个话唠,问了也不等燕南天回答,自顾自一拍桌子接着道:「正是昔日丐帮中的『天吃星』鲁有味,曾在半个时辰中,毒死了他本门丐帮七大长老。」

  听到这里,燕南天的脸色顿时一变,胖子却又是哈哈一笑道:「但今日却不是他掌厨,天吃星厨艺虽高,却还高不过今日这掌厨之人,要说今日这掌厨之人的厨艺更已是超凡入圣登峰造极,昔日江湖人形容他的厨艺,说便是他在眼前把人妻儿老母杀了做成菜肴端上桌来,别人也会忍不住大块朵颐,因为他的厨艺已高到人肉都能做成美味佳肴、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的地步。」

  燕南天听他说得恐怖,手上夹了一块肉,也不敢再放进口中。

  胖子又啪一声拍了一把桌子,道:「不错,今日掌厨之人正是江湖人常说的,不吃人头李大嘴!不过燕兄放心,今日这肉倒不是人肉,只是山中野鹿而已,真正的野味。」

  燕南天听到才真正大吃一惊,两目一睁道:「你说什幺!?」

  胖子仍哈哈笑道:「燕兄骨骼奇伟,天生异象,哈哈儿纵是瞎子也还是能认出燕兄的,你道这李大嘴是随便一人也值得他亲自下厨做菜幺,还不是惧燕兄本事高绝,吃出菜中的不对来,天吃星厨艺虽高,却也做不到真正让迷药与菜味完美结合的地步。」

  燕南天呼的一下站起来大怒喝道:「这菜中下了毒?!」

  「我与燕兄说这幺多话,正是等药力发作,不过燕兄放心,这菜中所下只是迷药,毒是毒不死人的。」胖子仍是哈哈笑着,脚下却后退了好几步,看来燕南天之名他还是怕的。

  这时燕南天头上一阵眩晕,脚下一软竟差点跌倒在地,果然迷药已经发作,而且药力奇诡,暗提真气去压反而眩晕感更重。

  燕南天怒瞪着这胖子,道:「原来你就是『笑里藏刀』哈哈儿,十五年前你一夜之间就把恩师满门杀死,就为你那师妹叫了你一声胖猪而已。想不到,今日燕某却在这里遇见你,好,很好,今日燕某饶你不得!」

  说话间,燕南天一脚踢在桌子上,那松木的桌子不过几十斤重,被燕南天一脚踢翻向哈哈儿飞去,带着风雷之声却像有千斤重。

  哈哈儿见燕南天迷药发作,仍能踢出这有如千钧的一脚,脸色早已变了,再也笑不出来,身子有如个圆球一样贴地一滚,避过飞来的桌子,大吼道:「快动手!」

  在他大吼中,四周原来悠閑吃菜喝酒的宾客纷纷执出了兵刃,两名衣着朴素似街头苦力的男子双手连扬,几十道暗器顿时如暴雨般向燕南天射去。

  燕南天只是提了脚下的长凳在胸前一舞,漫天的暗器便不见了蹤影,全都钉在了木凳之上,双手一使力,折断了长凳,左右手一扬,把偌大的凳子当成暗器甩了出去。发暗器的两名男子竟也闪避不过,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木凳打爆了头颅,鲜血和脑浆溅满了他们身后的墻壁。

  一名华裳男子扑来,离燕南天还有几步远突的一扬手,一支精铁袖箭悄无声息向燕南天的面门电射而去,燕南天也不闪躲,右手一抓袖箭再反掷回去,袖箭洞穿了华裳男子身体之后再射穿他身后十多步远的墻壁,不知蹤影,这般惊世骇俗的腕力也不知究竟有多强。

  燕南天这时才大喝道:「某家不杀无名之徒,尔等报上名来!」

  其余人见燕南天见了迷药还如此神勇,早已心生怯意,互相对望,迟疑不敢上前来。

  一名身着劲装、手上套了一对利爪的男子一咬牙,厉喝道:「我宋无勇来取了燕南天的狗头!」

  话声未落,他已跃上一张桌子,然后像一条恶虎般向燕南天扑去。

  这宋无勇名字叫无勇,其人打起架来却极疯极勇,纵是别人的功夫比他高些,也敌不过他的疯劲狠劲,都死在他的手上。他说要取燕南天的狗头,但他的诨号却正是「疯狗」,因为他打起架来指甲牙齿无所不用疯狂至极,死在他手上的人也无一例外都被他用手上的利爪扯得支离破碎。

  只见宋无勇从桌上扑向燕南天,却突然落地一滚,从地上欺近燕南天,疯狗爪使出,瞬间就像长出了十几只手一样,一路从燕南天的下盘向咽喉攻击,短短一个呼吸间就攻出了十几招。

  燕南天却只是护着胸前孩子,揉身一闪,宋无勇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眼前一花,哪还有燕南天的身影。

  突闻背后传来燕南天一声大喝道:「宋无勇,原来是你这恶徒,今日燕某遇见,留你不得。」

  宋无勇大惊,想转身,背后却已被燕南天一拳击中,身子直直向前飞了出去,直从客栈大门飞出十五六步才落在地上,胸前后背的骨头已经尽碎,死得不能再死。

  其余人等再不敢停留,呼哨一声全都穿窗而出,四散逃去。

  哈哈儿也大声道:「今日慢待燕兄,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也一掠身飞出门外,胖乎乎圆滚滚的身体纵跃之间,瞬息没了蹤影。
  燕南天也是强忍眩晕,根本不敢去追赶他们,游目一望,客栈里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个小女子躲在一张桌子底下簌簌发抖。大步过去一把捉起,见正是刚才送菜的绿衣少女。

  燕南天扯住她的衣领,怒声问道:「刚才便是你端来下了迷药的饭菜,说清楚你是哪个,燕某掌下不收无名之鬼。」

  少女吓得面色惨白,抖抖索索的快要哭出来,颤声答道:「我……我……只是个小丫环……是我爹带我进恶人谷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害你……」

  燕南天见这少女十六七岁模样,怎幺都不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不由暗怪自已多疑,也许她真只是个什幺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便放开她大声说道:「看你也不像恶贼,某今日便放了你,你也莫要再在恶人谷呆了,到谷外去生活,再怎幺也比这好。」

  绿衣少女忍住目中骇出的泪水,颤抖的点头。

  正在这时变故突生,原来骇得要死的少女攸的手一扬,一股白色的粉末便当面向燕南天口鼻扑去,少女还嫌不够,左右手连连不停,直洒了十几股粉末,最后从怀中掏出个纸包,跳起来当头盖脸的直往燕南天的头上倒了下去,才牝鹿般的一揉身,逃了开去。

  燕南天本已气息紊乱,强弩之末,再加上心神松懈,根本未想到这少女会施诡计害他,一不小心已吸进几口粉末,闭气已是不及,等挥开眼前的粉尘要将绿衣女子毙于掌下时,她早已逃出店门,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咯咯直笑。

  燕南天虎目圆瞪,咬牙厉声道:「好,好,你很好,想不到燕某英雄一世,却栽在你个小丫头手里!」

  嘴里说着话,脚下也一步一步在向店门走去,竟打着死也要将这诡计多端的女子毙于掌下的想法。

  绿衣少女却笑吟吟的看着他,也不答话也不逃。

  燕南天走到离少女还有五步远的时侯终于腿一软,半跪在地。但他却不肯就此晕去,硬撑着又站了起来,又挪动着迈出一步,眼皮一翻,萎顿于地,再无声息。

                第二章

  一盏灯,灯光照着燕南天的脸。

  燕南天只觉得这盏灯似乎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他想伸手掩住眼睛,但手脚被牛筋绞索捆着,丝毫不能动弹。

  头疼如裂,喉咙里更似被火烧一般,他咬一咬牙用力瞪眼,瞧着这盏灯。
  ──灯哪里在转。

  于是他瞧见灯光后的那张笑脸。

  哈哈儿大笑道:「好,好,燕大侠果然醒来了,这里有几位朋友,都在等着瞧瞧天下第一神剑的风采。」

  燕南天也已瞧见高高矮矮的几条人影,但灯火刺着他的眼睛,根本瞧不清这几人长得是何模样。

  只听哈哈儿笑道:「这几位朋友,不知道燕大侠可认得幺?哈哈,待在下引见引见,这位便是『血手』杜杀!」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二十年前,杜某便已见过燕大侠一面,只可惜那一次在下身有要事,来不及领教燕大侠的功夫。」

  这人一身白衣胜雪,脸却比身上白衣更白,似已如冰一般变得透明。

  燕南天忍着头疼,厉声狂笑道:「二十年前,我若不是看你才被『南天大侠』路仲远所伤,不屑与你动手,你又怎会活到今日。」

  杜杀冷着脸看他一眼,道:「在下已活到今日,而且还要活下去,而燕大侠你却快要死了。」

  「莫生气,莫生气,燕大侠且莫生气,人一生气,肉便酸了,此乃我苦心研究所得,燕大侠且定要记得。」一人嘻嘻笑着走了过来,倒也相貌堂堂,衣着也华贵,这样的人走在街上只怕别人都要以为他是哪家的贵介公子,虽然年龄有些大了,却更添沉稳之态,说是位朝廷官员,也是有人信的。

  哈哈儿介绍道:「这位便是方才帮燕大侠下厨置菜的李大嘴了,燕南天已吃过他做的菜,想必对他的厨艺也是了解几分了。」

  燕南天看那李大嘴的嘴虽比常人大些,倒也不算太大,想起江湖传言他将妻子和他妻子的师兄两人一起杀了做成菜肴吃掉,简直不敢想信这样的恶人竟是如此相貌堂堂一人,甚至可说一身书卷文雅气也不为过。

  「哼,嗜食人肉到连妻子都可以做成菜肴,这样的人物,听到其名都是污了某的耳朵,待得燕某脱了这囚牢,定要杀你。」

  李大嘴也不生气,只是嘻嘻笑道:「燕大侠这便错了,民以食为天,妻子难道还能大过天去?」

  燕南天听到他的狡辩,也不理会,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又一人说着话,从黑暗处静静飘了出来,也不见他身体动作,只有飘动间衣袂被微风翻卷,犹如鬼魅般缓缓来到灯下。

  只见他满头散发,乌黑闪亮披散着直到腰间,脸上戴着个灰色的面具,不分口鼻,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身上一是件白灰麻衣,从宽松的衣襟处可以看到里面一圈一圈的麻布绷带裹着身体,倒似他除了那一身白麻长衣,身上就全是这种裹尸布一样的东西。

  听他声音飘忽不定,明明人就站在眼前,说话的声音却忽东忽西,那嗓音也不辩男女。这般模样,不用别人介绍,燕南天便已猜到这定就是半人半鬼阴九幽了。

  要说这阴九幽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谁也不知其来历,也无人见过其真正面目,成名在十大恶人中最早,进恶人谷的时间却最晚。有人说他是已经六十岁的知命老人,也有人说他是二十多岁健壮青年,有人说他是男人,也有人说他是女人,其中最离奇的说法是阴九幽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身份,一个象征,师父传给徒弟,徒弟传给徒孙,一直这样生生不息下去。

  但真相如何,只怕只有他自已才知道。

  哈哈儿伸手指着阴九幽介绍道:「这位便是半人半鬼阴九幽了,一身轻功妙绝天下,只怕江湖上再没有比他轻功更好的了,怕是燕大侠的轻功与之相比,也要差上几分。」

  然后哈哈儿不再说话,燕南天也只是看着阴九幽,阴九幽也只是静静盯着燕南天,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

  哈哈儿哈哈一笑道:「我倒忘了阴老弟不喜说话。」

  「阴老九不爱说话,不正好让你唱独角戏。」一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响起,一名身着绿衣的少女从黑暗处珊珊走了出来,燕南天定睛一看,正是那施诡计算计了他的女子。

  「哈哈,这便是千面仙子屠娇娇了。」哈哈儿笑着介绍着,那笑声中竟充满谄媚之意。「燕大侠莫看娇娇武功不行已极,论智计却堪称天下顶尖,燕大侠怕从未想到自已有天会栽在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手中吧?」

  「哼,哈哈儿也莫在这奉承拍马,姑奶奶不吃这一套。」屠娇娇满脸甜笑,手中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一根狗尾草,用草尖毛绒绒的狗尾巴轻佻的逗弄一下燕南天的鼻子,接着道:「饶你精似鬼,还不是要喝老娘的洗脚水。盖世英雄的燕南天还不是要栽在我的一番计谋安排之下,可见啊,这武功再高,也没什幺了不起的,终究还是脑子管用些,论力气,码头的搬运工人也不见得比你们差上多少。」

  燕南天这才知道这少女就是会极擅易容变化之术的屠娇娇,据说这屠娇娇要装扮成一个人,就是连至亲父母兄弟都分辩不出,在江湖上行走时忽男忽女,忽老忽少,与你当面是一个模样,一转身又变了另一个模样,所以这屠娇娇害死过许多人,却从无一人能準确说出她的模样来。

  屠娇娇见燕南天盯着她看,猜到他心中想法,嫣然一笑,用衣袖遮了一下脸,再放下衣袖时,那脸竟就变得跟燕南天一模一样,那眼睛鼻子嘴唇一般无二,连皮肤都一下变成燕南天般粗砺,唯是没有颌下胡渣而已。

  燕南天看到这里也不禁惊呆了。

  屠娇娇摸摸自已现在眼睛鼻子嘴唇,抚一下头上的女式发髻,又整了整身上少女衣装,呵呵笑道:「原来某便是穿女装也一样英雄盖世的。」

  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和燕南天一样,话才说完她自已就先捂着嘴唇笑得极是开心。

  燕南天这才知道她在嘲讽自已连个女人都不如,心中顿时气恼得七窃生烟,只是忍了下来,怒声问道:「这样说来今天这番阴谋诡计全都是你设计的了?」
  屠娇娇止住笑声,回复了少女模样才答道:「对呀,在你进谷之时,让人从你身旁走过却不睬你,乱你心神;在客栈之中安排酒客,安定你心;再让哈哈儿误认你作司马烟,懈你防备,让你吃下迷药,这样的计谋,你可服气?」

  燕南天叹气道:「这样的计策不算什幺,某佩服的是,在某连杀几人,其他人都纷纷逃走之时,你竟仍留在店中,难道你就不怕我一掌毙了你幺?」

  屠娇娇嘻嘻一笑道:「要是别人幺,我倒害怕,像你这种自命英雄之辈,自是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杀人,我又何必害怕,再说我轻功也稀疏平常,想逃也未必能逃得掉。」

  燕南天这才知道自已早已被步步算计,被她所擒真是不冤,叹道:「你倒是生得一副玲珑心肝的女子,但你说藐视武功的话语我才不认同,如今我已知你是这般诡计百出,不理其他,只一掌打死你,你又如何?」

  他说得兇狠,屠娇娇却不害怕,言道:「马上你就要死了,又如何能打死我。」
  燕南天瞟其他人一眼,又问道:「我那侄儿呢?」

  「那小孩儿可爱得紧,我也很是喜欢,你不必担心。」

  「那他在何处?」

  「自是在安全之处,燕大侠还是多担心自已吧,何必问他。」哈哈儿眉眼弯弯的接口说道。

  燕南天目视着他,一字字道:「某自是要问,某二弟夫妻惨死,只留这一遗孤,某今日来这恶人谷只为找那江琴恶贼,你们交出孩子,指出江琴所在,某留你们一个全尸!」

  哈哈儿哈哈大笑道:「燕大侠莫非在说胡话,指望我们留你一个全尸已是难得,何必要求燕大侠留我们一个全尸,再说江琴是谁,我们闻所未闻,燕大侠莫非是气糊涂了?」

  屠娇娇却已在一旁皱起眉头,突然大叫道:「不好,快杀了他!」

  其他人还不明所以,燕南天却豪气大笑道:「已经晚了!」

  哈哈儿困惑还想再问,屠娇娇却再不顾其他人,一拧身就从窗户翻了出去,不见蹤影,想来轻功还是不错的样子。

  屠娇娇才逃,阴九幽也是叫了一声「快逃」就从窗户飘了出去,身法倒真算得上江湖顶尖。

  再看燕南天的脚下,不知什幺时侯开始出现一丝火红的气息,火红色越聚越旺,从脚往上蔓延,如同一缕火焰在燕南天的腿上燃烧。

  李大嘴看到这异象,怪叫一声「不得了啦,猛虎脱困啦」,不等其他人,一纵身就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哈哈儿这时再笑不出来,脸色巨变中一扬手,一只袖箭射向燕南天的咽喉。
  这时那些火红气息已蔓延至燕南天的胸口处,袖箭袭来,燕南天的右手一动,原本被牛筋金丝绞索缚住的手就挣断了绞索抓住了袖箭,反手一甩,以比射来时还快两倍的速度反射了回去。哈哈儿吓得脸都白了,就地一滚,避过袖箭,也从也窗户翻了下去。

  燕南天行功未毕,没有去追,只是身子一抖,身上原本绑着的十几道牛筋索就如腐朽了的烂草绳一样断裂,掉在地上。

  房内只留下杜杀木头般站在那里,冷冷看着燕南天身上流转如火焰燃烧的火红气息,道:「原来燕大侠早已练就嫁衣神功,杜某早该一刀杀了燕大侠的,练了嫁衣神功的人,又怎是几道绳索,点几个穴道就可制住的。」

  嫁衣神功,性烈如火,一旦运转,体内气劲刚猛霸道,任何制穴手法都会轻易沖开,天下间除了金针刺穴,只怕再无一种制穴手法能对嫁衣神功起作用。
  而运用嫁衣神功者,周身火红气劲缠绕,似身披女子红色嫁衣,因而得名,如屠娇娇在这里倒可继续嘲笑燕南天一番,但她若真在这里,只怕笑都笑不出来了。

  燕南天目光逼视着杜杀,却不急着动手,只是厉声道:「你为何不逃?」
  「杜某一生对敌,从未逃过!」

  「你居然敢和燕某一拼?」

  「正是!」

  话声未了,杜杀身形暴起,衣衫飘飘,有如一团雪花,但雪花中却闪动者两只血红的掌影!

  追魂血手!无论招式如何,这声势已先夺人!

  燕南天这狂笑着道:「来得好!」

  笑声声震屋瓦,奋起一双拳头,直向那两只血手击过去!

  白衣翻飞如蝴蝶,红影狂卷似流火。

  眼看四只手就要交缠在一起,杜杀心头不禁狂喜,要知他以「血手」威震江湖,只因他手掌上戴着的,乃是一双以百毒之血淬金炼成的手套!这手套遍布芒刺,只要划破别人身上一丝肉皮,那人便再也体想活过半个时辰,当真是见血封喉,其毒绝伦!而此刻,燕南天竟以赤手来接,这岂非有如送死!「

  一声暴喝,一声惊呼!接着,「喀嚓」一响!燕南天双拳明明是迎着「血掌」击出哪知到了中途,不知怎地,明明不可能再变的招式,居然变了,杜杀掌力突然失了消泄之处,这感觉正如行路时突然一足踏空,心里又是惊惶,又觉飘飘忽忽!就在这里,他双腕已被捉住,「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喀嚓「声响,他右腕已被生生折断!燕南天不容他身形倒地,一把抓住他衣襟,厉声道:」谷中可有江琴其人?「

  杜杀疼得死去活来!咬紧牙关,嘶声道:「没有就是没有!」

  「我那孩子在何处?」

  「不……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怜你也算是条硬汉,饶你一命!」

  手掌一震,将杜杀抛了出去!好杜杀,果然不愧武林高手,此时此刻,犹自能稳得住,凌空一个翻身,飘落在地居然未曾跌倒。

  他雪白的衣衫上已满是血花,左手捧着右手,嘶声道:「此刻你饶我,片刻后我却不会饶你!」

  燕南天笑道:「燕南天几时要人饶过!」

  杜杀咬牙道声「好!」转身踉跄去了。

  燕南天一跺足,身躯带着火红残影沖破屋瓦来到屋顶之上,这才知道自已还是在哈哈儿的客栈之中。这时的恶人谷早已没有了初来是的灯火辉煌,四周一片漆黑,一栋栋屋舍犹如一只只巨兽,蹲伏在黑暗之中,此时的恶人谷也真正变成了杀机四伏之地。

  燕南天大喝道:「还我侄儿来,否则燕某拆了这恶人谷。」

  声音四震山谷,直上九宵。

  谷中却悄无声息,仿佛一瞬间人们都潜伏到地底下去了。

  燕南天纵身掠向东面最近一幢房屋,直接踩破屋顶,带着瓦砾碎石犹如天神下凡一样轰然落在屋子正中,屋中却了无一人,黑漆漆的,只有他身上红光映出几步之地。燕南天怒喝一声也不走正门,直接一脚踹塌了半面墻壁来到街上,又一拳击塌另一间屋子的砖墻,进到里面看一眼,又打毁另一面墻出去,就这样在恶人谷横行直走,视土石砖木为豆腐面粉。

  要说这恶人谷中恶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纵不是个个十恶不赦,也必定人人都身负人命,却在今天被燕南天吓得都藏了起来,仿佛燕南天成了凈街虎,他们这些恶人反倒成了受欺的良民百姓。

  也不知踹坏了多少墻,拆毁了多少屋,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燕南天恼了,飞身上最高的一个屋顶,怒声大喝道:「这恶人谷便一个好汉也没有了吗,我看便改了恶人谷的名字,叫乌龟谷算了,尽是一帮藏头缩尾的无胆乌龟!」

  等了半晌,远处一盏灯火幽幽燃起,燕南天也不惧是否陷阱,直接纵身掠去,才发现这是一片青石小广场,长宽不过七十步,中间一个灯笼放在地上,却无人影。

  燕南天皱眉看着这灯笼,等了半晌还不见人来,一脚踢翻了灯笼,正要再开口,一声机括声响起,然后一道黑影便在呜一声摄人心魄的鸣响中袭来,那速度极快,势若雷霆,连强如燕南天都不敢硬接,一个铁板桥险险避过。直到那黑影钉在广场对面屋子的青石墻面上,燕南天才发现那竟是一把长近七尺的短矛,矛尖深入青石墻面,矛桿还嗡嗡的上下震动,长久不绝。

  能将这粗逾鹅卵,长近七尺的短矛当弩箭射出,唯有攻城床弩。燕南天顿时就额见冷汗,这种只在军队配备的强弩也不知恶人谷是如何弄到的,在这样的杀人利器面前,连燕南天都不轻捋其锋。也不敢再等,燕南天合身便向弩箭射来的屋子扑去,力求抢在床弩再次上弦之前将其拆毁。

  不等燕南天欺近,那屋子上下两层的窗子就齐齐打开,露出七八个端着踏张强弩的人影,不发声息,瞄準便射,黑夜之中又无灯光,燕南天听风辩位,都是险之又险的躲过,但也身形被阻,不得寸进,这时又一声机括响,那似阎王催命的破风声再度响起,燕南天再不敢看,学了哈哈儿的胖子打滚,贴地窜出几丈开外。

  窝到一幢屋子的墻根处,燕南天才想起自已还行着嫁衣神功,虽让自已有万钧神力,但在这黑夜中红光缠绕,简直就是移动的靶子。于是散了功力,身上的红光消失,身形立时溶进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

  射弩的屋子霎时一阵骚乱,显然失去燕南天的身影让他们陷入了恐惧之中。
  黑暗能隐去他们的形藏,自然也能隐去燕南天。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顿时互换。

  潜行过去,燕南天一脚踹破大门,带着衣袂破风之声扑了进去,里面原就精神紧崩至极至的十几个人立时崩溃了,八个端着踏张劲弩的弩手端起劲弩,听见声音就射,也不管那里是谁。

  守着床弩的两人只听见衣袂飘响,弩箭乱飞,惨叫声此起彼伏,终于也按捺不住恐怖情绪,其中一人拿起木锤,转了床弩方向,一锤子砸了下去,呜的一声厉响之后,屋子里剎时便安静了下来。

  只剩弩矛嗡嗡不绝的余响。

  一人壮起胆子,晃亮了火折,看了屋内情形一眼就吓呆了,只见八个拿弩的弩手全是互相射死,三个本是帮床弩上弦的大汉被巨弩一箭射穿,连成一串钉在墻上。燕南天却好好的站在门口,根本就未进来。

  事实上,今夜无星无月,屋外都伸手不见五指,屋里更是有目如盲,纵然燕南天目力再强,又怎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一看清他们的身形,只要他们好生躲藏,燕南天又能如何,如果燕南天点起火折,他们先手攻击,也不是不能一搏,决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怪只怪,他们被燕南天之名先就吓破了胆,根本已无法用脑子好好去想。
  燕南天冷冷看着最后这两人,嫁衣神功又运起,一身火红环绕,犹如地狱魔神再现。

  「我来问你们,我带进谷中那婴孩现在何处,答了出来便饶你们一命。」
  两人直直看着他,早就吓得不会说话。

  燕南天冷冷的踏前一步。

  拿木锤那人被这一步就给吓疯了,举着木锤疯狂大吼着沖了上来,燕南天只伸手一捞,反手一抡,那人的身子就撞上了墻头,头颅爆裂,红的白的糊了满墻。
  最后一人身子一软,就萎到了地上,燕南天大步过去,提了他的衣领,却觉他身子软绵绵浑不着力,一探鼻息,才发现已经活活吓死。

  可笑,这人会进恶人谷,想来不是作恶多端,也定杀过几人,如今却被燕南天活活吓死,着实可笑。

  燕南天返身出屋,见恶人谷又恢复坟墓般寂静,跃上屋顶,豪气干云的大笑道:「若以为射几支冷箭就能害了燕某,你们便都错了。今日燕某在这谷中,见一人,杀一人,杀到你们交出孩子为止!」

  傲啸一声,也不下地,在屋顶纵跃飞掠,犹如一个火球,直向北面而去。行得一阵,忽见北面一个院子隐隐有灯光透出,燕南天跃落地面,一脚踹破屋门,见有两人正起身欲逃,伸手一掌就劈碎一人胸骨。

  另一人见燕南天如此神勇狠辣,脚下一崴,就跌倒在地,再想逃,一时却爬不起来。

  燕南天过去扯起这人衣领,就欲一掌拍碎他的脑袋,那人却突然大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燕南天还当他要说出孩子下落,便放下了手掌。

  哪知那人却道:「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辣手。」

  「这恶人谷中,无一人不是恶徒,哪个身上不背负数条人命,今日就是屠干杀凈也不为过。」

  「你这般一概而论,那便错了。我万春流当年医术不精,手下也医死过几人,但也算仁心仁术,救的人比杀的人何止多百倍千倍,我被人追杀,是因那死者家属不依不饶,他们人多势大,权势滔滔,我有屈难伸,无奈避居恶人谷,若说有罪,我又有何罪。」

  燕南天不禁楞住,松开万春流,打量他几眼,道:「就算是你医死人,死者家属不依饶,你都可报官,顶多赔点银钱,哪有人定要杀你的道理?」

  「昔年东京府流行未知怪病,已经连死几人,我为查清病因,剖了他们的尸身,是以他们难以忍受。」

  燕南天这才了然,要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在大多人眼里,毁尸也已和杀人差不多,这万春流把人家亲属的尸体像猪狗牛羊一样开膛剖肚,只怕也是偷偷瞒着人的,被人知晓后,人家要杀他也不无道理。

  只是这万春流所为也是一心为医者事,所做虽错了,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这样一个人,放过又何妨,便道:「你去吧,某不杀你。」

  万春流挣扎着站起来,头也不回,一拐一拐的走了。

  燕南天再看万春流的屋内各房,才发现这里堆满了药材、器具,药材种类繁多,见多识广如燕南天也只识其中两成。那些各种器具,燕南天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吃了一惊,道:「原来万春流医术如此高绝,幸好我未杀他,若不然这世间又少了一位济世活人的良医。」

  燕南天却不知,这万春流嗜医成癡,根本就是个为了医学之道不择手段的疯子,当年他剖了死人的尸体还不明病理,就把将死之人也剖了去,如此疯狂的做法才惹得人家定要杀他。

  再说燕南天出了万春流的屋子来到街上,看着空寂长街,心中叹道:「罢了,这恶人谷中各人有各人的缘由,我又如何能一一分辨得清楚明白,若是错杀良人,徒损我一世英名,今番找回二弟的孩子便就此离去,只要这些人一生不离恶人谷,不到谷外作恶,我也不理会他们了。」

  走了一段,突然间,一道刀光,自黑暗的屋角后直劈而下!这一刀显然也是刀法名家的出手,无论时间、部位,俱都拿捏得準而又準,算準了一刀便可将燕甫天的脑袋劈成两半!这一刀刀势虽猛,刀风却不厉,正也算準了燕南天绝难防范!哪知看来必定猝不及防的燕南天,不知怎地,身子突然一缩,刀光堪堪自他面前劈下,竟未伤及他毫发。

  「咯」,钢刀用力过猛,砍在地上,火星四射。

  燕南天反手一翻,已擒住拿刀的手腕,若是之前,燕南天一拳就捣了过去,但现在心中杀念已熄,只是一扯那只手臂,大喝道:「出来,我来问你。」
  突觉手上一轻,手上只拉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断臂,原来使刀这人也更狠更绝,被燕南天抓住手臂,知无幸理,当机立决反手斩了一臂,悄无声息的又消失在黑暗中。

  燕南天拿着那只断手,心中又急又气,急的是一直找不到二弟遗孤,气的是这些人暗中偷袭源源不绝。

  忽又想到,我这般光明正大的走在长街上就如一支明烛,他们能看见我,我却看不见他们,这些贼子只要时刻看着我避着我,只怕我也永远找不着他们。不若我也遁入黑暗,大家都盲人瞎马,也断绝了他们偷袭的机会。

  想着,便散了神功,长街霎时便陷入一片漆黑,燕南天定了定神,潜进墻边的黑暗一阵急行,也不管是到了哪里,翻身进了一扇窗户,静静等待着。

  果然,窗外一道灰影飘来,衣袂翻飞却无一点声息,犹如鬼魅,正是阴九幽。
  阴九幽在燕南天消失的地方,停留一阵,然后又朝前飘了去。

  燕南天心中暗忖,原来这厮一直尾随我左右,现在失去我蹤迹,定要回几大恶人躲藏处,我且跟着他。

  于是阴九幽在前,燕南天在后,两人都悄无声息的往前急驰,这时燕南天才发现,阴九幽的轻功身法的确是天下一绝,不见其任何动作,身影却迅如飞鸟。燕南天要保持着行蹤隐秘,不让阴九幽察觉,势必就不能全力施为,竟让他越离越远,幸而在燕南天快跟丢之前,阴九幽闪身进了一幢房内。

  阴九幽入屋之后,里面灯火幽幽升起,一道声音响起:「阴老九,你怎的回来了?」赫然就是哈哈儿。

  阴九幽只是简短答道:「跟丢了。」

  另一个人说道:「跟丢也无妨,燕南天怎幺也不可能想到我们又回到这里。」
  正是李大嘴。

  燕南天瞧瞧四周,赫然就是哈哈儿的客栈,的确如李大嘴所言,如果不是跟蹤阴九幽而来,打死燕南天都想不到他们又躲回了这里。

  李大嘴又道:「阴老九来得正好,看看这小娘子长得如此美丽,便是死了也还这般肉嫩肤滑,正好做成涮肉片,熬上一锅香汤,涮上几片美人肉,给个神仙也不换,阴九幽一起尝尝如何?」

  哈哈儿却嘿嘿淫笑道:「这女的如此美艳,纵是死了,这恶人谷中也无人比得上。想必这就是那燕南天的弟媳妇,正当让我好好玩弄一番,且算报了杜老大的断掌之仇。」

  李大嘴怒道:「你淫玩之后,这女人还如何能吃。」

  燕南天听到这里怒不可遏,一脚踹破客栈大门,怒喝道:「狗贼!」

  只见客栈之中,一具棺木斜靠在大堂墻壁之上,江枫妻子花月奴的尸身却已被扶了出来,李大嘴的手正抓住花月奴的肩头,哈哈儿的手却已在解她胸口的衣扣。

  见燕南天出现,李大嘴哈哈大笑道:「燕大侠若想吃,就送与你!」

  说着一把抓起花月奴的尸身就向燕南天掷了过来,燕南天自是不肯让弟媳的尸身砸到地上,凌空接住抱在怀中,大怒喝道:「狗贼,燕某今天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突觉有异,想把怀中尸体推开已是不及,肋下一酸,已被刺入一指长、细如发丝的金针。

  花月奴的身体一翻,脱出燕南天的怀中,挥手抹着额上的汗珠嗔道:「好险,好险,这燕南天感觉如此敏锐,如果不是他怒气沖头,只怕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原来花月奴的尸身一入怀中,燕南天就感觉有异,一个死人的尸身再如何保持美艳,也脱不了僵硬冰冷,这具尸身却柔软温暖,分明就是活人。只是燕南天正怒气满胸、血贯瞳仁,心中只想杀李大嘴哈哈儿以后快,根本未想到他们还有其他奸计,待发觉不对已经晚矣。

  燕南天只觉肋下又疼又酸又麻,一身功力连半成都提不起来,反手想去摸,背后一震,被阴九幽连点几个大穴,再也动弹不得。

  「嘻嘻,如今你肋下大穴被阴老九独门的封穴针刺入,看你还怎幺用嫁衣神功。」花月奴嘻嘻笑道,听声音定是屠娇娇无疑了,也只有她才能扮别人扮得如此唯妙唯肖。

  燕南天两次都是被她所制,唯有一叹,道:「你一个武功极差的女子却能两次擒我,好心计,好胆量!」

  「燕南天,你只当方才真是你找着我们的幺?这只不过我的计策,让阴老九故意显露身形,让你以为自已发现,不疑有他的跟来,如何,如今可知我的手段?」
  燕南天哼的一声冷笑道:「我早该想到,若有没有你屠娇娇在,这两个无胆鼠辈怎敢出现在有灯的地方,又怎敢如此大声说话。」

  李大嘴和哈哈儿面色一变,屠娇娇却依然嘻嘻笑道:「燕南天燕大侠也懂用攻心计了,嘻嘻,果然脑子还是比武功管用,燕大侠总该是信了吧。」

  李大嘴却恨燕南天挑拨离间,咚咚就在燕南天胸口打了几拳,直打断了他的几根肋骨,才道:「燕大侠光明磊落,胸怀坦蕩之辈,自是不屑学娇娇你这阴谋诡计的了,且让我等好好招呼燕兄一番,以敬燕兄大闹恶人谷之恩!」

  燕南天也硬气,连哼都未哼一声,藐然道:「你是个女子吗?力气如此之小。」
  哈哈儿大笑道:「大嘴兄想来是晚饭未吃,我倒是吃饱了饭的,且来招呼一下燕兄。」

  说着手指如剑,直刺燕南天的腑脏之位,几指下去,燕南天已经伤了几处内腑经络,嘴角挂血。

  燕南天仍大笑:「你这几下连女子都不如了。」

  屠娇娇道:「如此,还是要看杜老大的了,血手鉆心的滋味总还是不错的。」
  说话间,客栈上二楼的楼梯缓缓走下一人,脸白如雪,正是杜杀。

  杜杀右手已折,包着层层白布,左手却抱着一个襁褓,来到燕南天面前,对李大嘴和哈哈儿等人道:「我只喜杀人,其他事情还是你们来做吧。」

  又对燕南天道:「你一直在找这孩子,死前不能在一起,死后总是要在一起的。」

  燕南天怒瞪着杜杀,半晌才虎目含泪道:「我有愧二弟,连他最后的遗孤也不能保住。杜杀,你也是条汉子,难道连个孩子都容不得吗?」

  杜杀并不回答,将襁褓交给屠娇娇,自已静静坐到了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哈哈儿笑道:「杜老大是光明正大之辈,不喜这折磨人的差事,娇娇只怕也是没什幺好手段来招呼,那只有请阴老九了。」

  阴九幽也不吭声,闪身过去就是几指,燕南天顿时就觉身子似被刀扎针刺,经脉中似寒冰烈火,再也忍受不住,痛哼出声,半晌,那疼痛消退时,燕南天已经汗透重衣,浑身肌肉抖颤不停。

  还不等燕南天缓过气来,李大嘴沉重的拳头又披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夜色更深,原本生龙活虎的燕南天,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无论谁都可以看出,这威震天下的英雄,如今已经毁了,只有等死而已。

  李大嘴呼呼喘息着道:「不行了,不行了,再打下去我也没力了。」

  哈哈儿也道:「我早已没力,最后几下只是硬撑而已。」

  「如此,就请杜老大出手吧。」李大嘴说着,眼睛已瞟向角落中的杜杀。
  杜杀闻言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燕南天的面前,左手一翻,已执了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

  门外,突然起风了,呜呜的刮着,哀泣着一个英雄的即将陨落。

  杜杀已经举起短刀,这一刻似乎再无人能救燕南天。

  「诸位且慢动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一个声音大声说道,杜杀眉头一皱,放下了高举的利刃。

  只见门外一人缓缓行来,赫然正是万春流。

  李大嘴看着他,怒道:「万神医喊住杜老大意欲何为,莫不是想留这燕南天一命,等他好了,再大闹一次恶人谷?」

  万春流也不理他,直接过去拿起燕南天的一只手腕诊了脉象,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瞳孔,最后解开他的衣襟摸遍全身骨骼才缓缓道:「这人全身经脉尽毁,骨骼十碎其八,腑脏各处受损出血,你们杀不杀他已无分别,且让我拿回去做个试药人,也算人尽其用。」

  哈哈儿一听,也怒声道:「万神医竟是要救他?」

  万春流也不惧他们发怒,只是慢悠悠道:「此人身上伤残不下百处,正好作为我试验药草性能之用,在下若是试验成功,对各位也大有好处。」

  屠娇娇在一旁嘻嘻笑着接话道:「纵有用处,但你试验成功,岂非也就将燕南天救活了,等到他伤势痊愈,你就该来救咱们了。」

  「救不救得活尚未可知,就算救活,这样伤势如此之重,醒来也成残废白癡,各位若要取他性命,还是随时都可下手,何必急于一时。但此人身上有百处伤势,最少可试出百种药草之性能,这百种药草,说不定就有一种将来哪天就能救各位的命。」

  屠娇娇眼珠子转了转,又嘻嘻笑道:「万神医说的也是极有道理的,只不过我却也怕万神医医术太高,一不小心,哪天这燕南天就呼的跳了起来,龙精虎猛的。不若,每隔半月,阴老九就去看望燕南天一眼,在他身上多帮万神医加几处试药之地,万神医你说可好?」

  万春流淡淡瞧她一眼道:「如此正好。」

  哈哈儿抚掌大笑道:「还是娇娇想法周全,经过今日我才知,阴老九的九幽阴魂手是如此厉害,我与李大嘴在燕南天身了忙了一通,对其造成的损害只怕加起来还不及阴老九的一半,以后有阴老九时时关照着燕南天,便也不怕了。」
  这话看似在夸奖阴九幽,实则隐含威胁,警告阴老九,若有天燕南天真的恢复如初,以今日之事,燕南天首先要杀的就是阴九幽。

  阴九幽也不理会,幽幽的说道:「万神医,这人是你的了。」

  万春流脸上也没有半分高兴之色,淡淡说了声「多谢」,然后从怀中取了一颗药丸塞入燕南天口中,等其用口水自行化开。

  突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屠娇娇的怀中传了过来。

  李大嘴精神一振,笑道:「对了!还有那孩子。」

  哈哈儿望向杜杀道:「杜老大你说如何?」

  杜杀手中短刀一翻道:「杀!」

  屠娇娇眼珠转了转,笑吟吟的抱着孩子退后两步,道:「这孩子杀不得。」
  哈哈儿一怔,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看着屠娇娇还扮着花月奴那一副极度妩媚美艳模样,又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了,定是娇娇你扮了一回这孩子的母亲,连这心也变得跟他母亲一模一样了。」

  屠娇娇却也不辩解,笑嘻嘻反问道:「哈哈儿我问你,咱们虽然都是恶人,但世上最兇最毒最恶的人究竟是谁,你可知道幺?」

  「哈哈,若论天下最恶的人,自然就是算娇娇你了…」

  「过奖过奖,但……」

  屠娇娇话未说完,杜杀已幽幽接口道:「小屠手无缚鸡之力,怎能算得最恶的恶人。」

  李大嘴嘻嘻奉承道:「杜老大是我等几人中武功最高的,杀人也是最多的,自然杜老大是这天下最恶的恶人。」

  哈哈儿却摇头道:「不然不然,杜老大一脸杀气,别人见他就已知他是恶人,先就提防了他几分……」

  屠娇娇嘻嘻笑道:「如此说来,天下最恶的倒是你哈哈儿了?」

  哈哈儿摇手笑道:「不敢不敢。」

  李大嘴蔑他一眼,不屑道:「他?除了会奸辱女人,玩上几手笑里藏刀,也能称了天下最恶的恶人?」

  哈哈儿被李大嘴说得脸色铁青,也发作不得,气道:「我自是称不上天下最大的恶人,难道你李大嘴敢吃几块人肉就能称得上了?」

  李大嘴被他呛了一句,咂咂嘴巴道:「我自然也称不上了,若论出手阴毒狠绝,还是非阴九幽莫属……」

  话未说完,才想起这阴九幽的出手虽狠毒绝顶,但这人到底杀过几人,连同为十大恶人都不清楚,看他模样,也必定不屑理会这最大恶人的称号。

  哈哈儿接道:「我们十大恶人,倒还有几个,你们看那『迷死人不赔命』的萧咪咪又如何?我瞧就算」二十四孝『中的孝子若是被她迷上,也会把老子娘全部卖了的。「

  话音才落,屠娇娇已不屑的唾了一口道:「那就是一条只会到处发情的母狗,也算恶人?」

  原来,这屠娇娇与萧咪咪虽同是名列十大恶人,却相互不对眼已极,屠娇娇每每听到其名必定唾骂一通。

  李大嘴嘻嘻笑道:「萧咪咪不行,那狂狮铁战又如何?」

  屠娇娇道:「狂狮铁战虽狂,到处逼人与他打架,但这些年真正死在他手上的又有几个?」

  哈哈儿皱眉道:「如此说来,那只会逼赌的恶赌鬼也是不能算了,你们瞧损人不利已白开心怎样?」

  别人连这人的名字都懒得提,都冷冷望着哈哈儿。

  哈哈儿哈哈的干笑几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娇娇你倒说说,我们之中到底谁才是这天底下最大最恶的恶人?」

  屠娇娇嘻嘻一笑,把怀中襁褓举高道:「自然是他。」

  这名话说出来,每个人又不禁为之一愣。李大嘴终于哈哈笑道:「你说他是天下最兇最恶的人?…………哈哈嘻嘻!嘿嘿!……………呸!」

  屠娇娇也不理他,自顾自道:「咱们虽然都是恶人,却各有各的缺陷,兇的未必恶,阴的未必狠,总有咱们力有不逮的地方。但这孩子却不同了,现在他就如一张白纸,咱们说什幺就是什幺,等咱们把各自最得意的东西全教给他,熔合了咱们所有的优点,你们且说,他不是天下最大的恶人,又有谁是?」

  哈哈儿这才明白过来,哈哈笑道:「这样的人,只怕连鬼见了都要害怕。」
  屠娇娇笑道:「正是要鬼见了都怕,才不枉我们恶人谷之名。我且问你们,你们各自作恶一生,研究出了各种作恶手段,但现在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难道就甘心情愿带着一生心血进了棺材?」

  这些人被困居恶人谷,也不知还有没有重出江湖的一天,如果真有一天老死谷中,那一生所学、所琢磨的东西不都尽归黄土了幺?屠娇娇这话正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

  哈哈儿呸的吐了口唾沫,大声道:「娇娇说的正是道理。」

  屠娇娇听到这里,笑嘻嘻的一点婴孩鼻子道:「所以这孩子在这时进到恶人谷来,正是老天所赐,送给我等当继承人来了。试想等他学会我等所有的坏花样,江湖上还有谁能制得了这小魔头,大煞星?」

  「哈哈,那时天下也要被他搞得大乱了!」哈哈儿笑得前仰后合,拍掌着大声笑道:「哈哈!除了娇娇之外,还有谁能想出这幺好的主意!。

  于是「恶人谷」中又多了个小孩子。

  每个人都将他唤作「小鱼儿」,因为他的确是条漏网的小鱼。

                第三章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转眼之间过了七年。

  绣玉谷,移花宫。

  武林中最神秘的禁地。

  谷中湖泊如星罗棋布,一年四季如春,百花四时皆放,绿树红叶掩映着白如玉筑的移花宫。

  这里不但是武林禁地,更是男人禁地,传说任何进入移花宫的男子都只有死。
  然而被视为男人禁地的移花宫却终于迎了第一位男性弟子——花无缺。
  清蓝的天空飘过几丝浅浅的云,试剑阁前的广场上,春风卷着几瓣桃花缱绻落下。七岁的花无缺一身纯白的锦衣,白衣如雪不染纤尘,手中剑如清泓斜指着汉白玉的地面,漆黑乌亮的眼睛认真的盯着对面二十岁的少女,认真的执礼道:「紫姐姐,请赐教。」

  移花宫二弟子花紫萱也谨慎的看着对面的小师弟,虽然他才七岁,却是移花宫宫主最尽心教导的弟子,也是移花宫中被要求最严格的弟子,从三岁开始他就要每天练功十几个时辰。

  这样的训练强度对一个孩子而言无疑是残忍而冷血的,但花无缺却极其坚韧的承受了下来,并展现着他那惊人的武学天赋,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短短四年就成长到了令花紫萱也不得不认真对待的程度。

  而且他依然在一日千里的成长着,只怕再过两年,他就能成长为令她仰望的存在。

  以前还尿过自已一身的小东西,转眼已经颇具渊停岳峙的宗师风范,怎能不令花紫萱的心情复杂而嫉妒。

  同样是被收养的孤儿,为何只有花无缺被特殊对待?难道就因为他是男人?
  花紫萱隐藏着情绪深深看了花无缺一眼,低声娇喝道:「师弟,小心了!」
  言罢,身影卷起满地的桃花,一剑刺向花无缺。

  移花宫剑法轻灵迅捷,形影飞逸,花紫萱手中剑光如悬河落水,身影如穿花蝴蝶。然则花无缺也已尽得剑法精髓,两人招来剑往,一攻一守,一时斗得难分难解。

  只是花紫萱一开始胸中就有一股不平之气,两人交手二三十招,看似她手中剑光已笼罩花无缺小小的躯体,其实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未沾到。与一个七岁孩童不相上下的事实,让她的心里越来越焦燥,手中剑法也越发狠厉。

  但两人都对此剑法极为稔熟,即便下手再狠,又如何片刻之间能奈何得了花无缺,反而是她只顾一味抢攻,剑法之中的破绽渐渐显露出来。

  终于花紫萱窥得一个空档,一剑刺向花无缺的左肩,而花无缺正是招式用老之时,看来这一剑已避无可避,不由心中暗喜。却殊不知这本就是花无缺故意卖的一个破绽,见二师姐果然上当,他右脚极快的踏前半步,左肩后撤七分,一剑反撩而上,险之又险的贴着花紫萱的胳膊刺向她的咽喉。

  花紫萱故然依旧能一剑刺中花无缺的肩膀,但在此之前她的咽喉先就被花无缺洞穿。

  花紫萱自然也瞧见袭向喉间的寒芒,但此时她剑已尽力,早已无法变招,除非她撤剑认输,否则就跟自已把喉咙凑上去送死一般。

  但要她这移花宫二弟子向个孩子认输,如何能行。瞬息之间,花紫萱未及多想,眼中眸光变厉,剑尖铮然一响,寒玉剑气猛然迸发,袭向花无缺的肩头。
  此刻她的剑尖离花无缺肩头不及七分,加之宫中弟子比试严禁使用剑气,花无缺根本不可能想到师姐会突然使出寒玉剑气来。如此险之又险的距离和如此迅不及防的剑气,此刻花无缺连万一的闪避机会也无。

  但就是这不可能闪避的时侯,花无缺奇迹一般的肩膀一沉,寒玉剑气嗤的刺透了他肩头锦衣,却未伤及肩上丝毫油皮。

  而他的剑已停在花紫萱的颈间不及半分。

  花紫萱楞楞瞧着颈间长剑,使出剑气固然是她头脑一热,但即使是她做到了这种程度,也轻易的败给了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孩子,一时之间她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花无缺收剑执礼,道:「紫姐姐,承让了!」

  承让……吗?这简直就是在讽刺。花紫萱银牙一咬,柳眉倒竖而起,手掌暴起,一掌拍在花无缺的胸口,强大的掌力令花无缺口中一道血箭喷出,小小的身躯瞬间飞出五尺之外。

  花紫萱还嫌不够,几步追过去,手中剑高高举起,怒叱道:「臭小鬼,我要杀了你!」

  眼瞧花无缺就要丧命她的剑下,一声喝道:「够了!」

  声音清柔,却如黄钟大吕沖击着花紫萱,令她识海一清,手中剑再也砍不下去。

  抬眼望去,才发现广场上不但围观着移花宫的众多弟子,移花宫的大宫主妖月和二宫主怜星也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试剑阁前。

  刚才的一声沉喝正是妖月宫主所发,众位弟子这才发现宫主驾临,纷纷施礼,花紫萱更是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剑,跪服于地叩首道:「弟子不知宫主驾临,罪该万死。」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差一点就闯下大祸,违反门规在演练比试中使用剑气已是大罪,输了之后还要出手伤人,更是罪无可赦,何况还是在两位宫主眼前,不知宫主将会降下怎样的惩罚。

  她想请罪,但舌头打结,竟怎幺也说不出请罪的话来。

  妖月却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之后,再没给她一丝一毫的关注。

  花无缺胸口中了一掌,吐了一口血,伤却不太重,这时挣扎着爬了起来,施礼道:「无缺拜见大姑姑,二姑姑。」

  妖月瞧他发丝凌乱,嘴角挂血的狼狈模样,冷哼一声道:「无缺,随我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沿着雨廊移步而去。

  花无缺丝毫不敢违逆的追了过去,却被怜星拉住。

  花无缺瞧着怜星,有些担忧地问道:「二姑姑,大姑姑是又生气了吗?」
  怜星宫主用白绢拭凈了他嘴角的血渍,又用手指替他理着乱发,细声柔气的道:「你又弄得这般狼狈,莫说大姑姑要生气,二姑姑也会生气呢。」

  花无缺听怜星这样说,乌黑的眼眸里泛起恐惧。

  怜星宫主无奈的摇头,温柔地牵起他的小手道:「若是害怕大姑姑生气,就莫再把自已弄得如此狼狈,知道了吗?」

  花无缺老实的应道:「无缺知错了,无缺再也不会了。」

  怜星嘴角泛起微笑,刮了刮他的鼻子:「每次犯错了你都这样说。」

  花无缺尴尬又无措地道:「姑姑……」

  怜星轻声笑了,两人牵着手渐渐走远,而跪在地上的花紫萱自始至终都被遗忘。

  明月宫,是移花宫主殿,也是妖月的玉座所在,宽阔的白玉大殿长百步,宽五十步,三级玉阶之上是整块白玉雕成的玉座,只这一个床塌般巨大的玉座便是惊世骇俗的奇迹了,非财力所能造就。

  而玉阶之下两泓清池氤氲着丝缕白气,一温泉可疗伤祛病,一寒潭能锤锻内功,皆是武林人士求之不得的圣品,由此可见移花宫的洞天福地。

  虽然这里是移花宫的主殿,但移花宫门下众徒没有宫主的命令不得接近,当主殿的白玉门在怜星门下哐当一声关上时,花无缺小小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妖月已脱下了笔挺沉厚的宫主服,换上了一身绵软的白色纱衣,懒懒的斜靠在铺着白熊皮垫的玉座上。

  在人前,妖月永远像天上的那轮清冷明月,永远散发着冷冷高傲的光芒,而只有在这不为人知的人后,才显露出她完全不同的一面。

  妖月妖媚的双眼也不再只有冰冷,长长的丹凤眼慵懒的瞟了花无缺一眼,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勾了勾,吩咐道:「无缺,过来。」

  花无缺的低下头,走到玉阶下跪了下来,道:「无缺知错了,请姑姑责罚。」
  妖月鼻间嗯哼一声,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哪里错了?」

  花无缺应道:「无缺不该被二师姐打败,辜负了姑姑的教导。」

  妖月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玉座的扶手,又问道:「还有呢?」

  花无缺楞了一下,眨着眼睛思索半晌才叩首道:「无缺……不知……」
  妖月霍然站了起来,冰冷与威严又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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