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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第三集)紫狂&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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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集、惟吾德馨

              第一章、婚期当许

  覆盖洛都的大雪已然融尽,街市上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繁华和喧闹,但也已经车来人往,生机渐复。尤其是通往码头的长津门一带,成群的车马满载着刚刚从洛水运来的货物,川流不息地运往城中,人喧马嘶,更显热闹。

  程宗扬随着人流策马而行,却丝毫无心留意周遭的景致。云丹琉一声喝斥,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按照约定,自己本来应该在月初就赶赴舞都,与云如瑶完婚。事实上自己也是这幺安排的,那时自己已经着手撤离,可没想到临行之前,自己为了满足赵合德的心愿,带她入宫一行,却撞上宫中剧变。天子遇弒,群魔乱舞,局势就此急转直下,洛都一片大乱,自己陷身城中,连日来在生死之际搏命,稍有不慎就有覆亡之危,早把婚事抛到脑后。

  云如瑶在舞都左等右等不见新郎官,派人到洛都打听,正赶上封城,内外音信断绝,传出的消息只说城内打得厉害,一会儿说吕氏杀了天子,一会儿说诸侯兴兵屠灭吕氏,一会儿说昭仪弒君,大司马杀了皇后,一会儿又说边军入京,与大将军打得不可开交。总之各方势力杀来杀去,直杀得血流成河,连武库和皇宫都给烧了。

  云如瑶在舞都一日三惊,直到王孟赶来,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得知自家相公安然无恙,云如瑶忧心稍解。她原本想与延香等人同行,但小郭靖为父奔丧耽误不得,她又一向体弱多病,经受不住途中的颠簸,于是双方分做两路,延香等人昼夜兼行,云如瑶则与哈米蚩等人随后赶来。

  云丹琉与城外的族人联系上之后,听说姑姑正为婚事担心,立即起身前往舞都。幸好双方未曾错过,在途中相遇,云丹琉一直把姑姑护送到伊阙,借口打理住处,匆忙返回洛都,提醒程小人别忘了正事。

  「姑姑的婚事是我们云家的头等大事,若让叔叔们知道,你把婚事都抛到脑后,哼哼!」

  「开什幺玩笑!」程宗扬肃然道:「这种事情能忘吗?洛都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但凡我能脱开身,婚事早就办了。」

  云丹琉没好气地说道:「那边的新房本来都布置停当了,因为你的事,张挂好的喜缦全拆了,发出的喜帖也收了回来。这次是三叔亲自来送,除了小姑姑,还带了五车的嫁妆。」

  程宗扬干笑两声,抽空向秦桧使了个眼色。秦桧心下会意,策骑上前,略略落后半个马位。

  「赶紧準备房子!」程宗扬焦急地压低声音道:「越快越好!」

  「朝廷準备将襄邑侯府赐给主公,作为舞阳侯邸。」

  吕冀的襄邑侯府是洛都一等一的豪宅,可用来当婚房……

  「会不会不太吉利?」

  秦桧应声道:「襄城君府亦可。」

  这主意不错。吕冀与孙寿各有宅邸,隔街相望。吕冀刚刚死于非命,用他的故宅办婚事嫌不吉利,孙寿的襄城君府倒没有太多忌讳。

  吕刘之乱,给洛都的权贵来了次大洗牌,空出的宅院着实不少,但宅院的主人大都像吕冀一样横死,说起来全是兇宅。可仓促之间也没有更多可以选择的余地,襄城君府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这幺办!时间耽误不得。你组织洛都的商家,来一次大采购,把能包的全包出去,花钱不要紧,只要能配上如瑶的身份,花多少都好说。还有,把账目给我一份。」

  秦桧拿出记账的簿册递了过来,然后领命而去。程宗扬在马上信手翻看,正好几名短打扮的洛帮帮众赶着一群肥猪入城,行人纷纷避让。程宗扬策马退开,险些撞到一名行人,连忙勒住马匹。

  等洛帮的帮众赶着肥猪走远,一队胡人从侧巷出来,他们牵着马匹,背着行囊,簇拥着几辆大车,其中三辆载的全是草秣,像是要赶远路的样子。

  出城时,守门的隶徒登车搜捡,掀开车帘时,程宗扬看到车上坐的全是披发的胡巫,连那位瞽目的琴师也在其中。

  这些胡巫本是受吕巨君邀请而来,但在永安宫对峙时,他们主动退出,表示不插手汉国的内部纷争。因此乱事平定之后,霍子孟也没有多作追究,放他们自行离开。车上备了这幺多粮草,看来他们是準备返回故乡了。

  到了长津门外,程宗扬下马等候。半个时辰之后,一队打着云氏旗号的车马风尘仆仆地赶来。

  云苍峰骑在马上,满面风霜,看到程宗扬便远远招手,倒没有因为他的失期摆什幺脸色。

  云三哥不追究,是他分得清轻重,不代表自己就可以视为理所当然。程宗扬迎上前去,施礼告罪,却被云苍峰打断。

  「局势如何?」

  「比预想中还要好。」

  「谁继位?」

  「定陶王。皇后垂帘。」

  皇后垂帘四字足矣,云苍峰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好!好!」

  程宗扬笑道:「今后可是要跟云老哥做邻居了。」

  「哦?」

  「托云老哥的福,我在平叛时立了点小功,朝廷準备封我为舞阳侯。」程宗扬微笑道:「实封的列侯。」

  云苍峰大喜,「所封何地?」

  「大致在首阳山到舞都之间。地方倒也不大,估计一二百里的样子。」
  云苍峰大笑道:「好个百里侯!老朽是不是该给程侯爷行礼了?」

  「云老哥,你可别折杀我了。」

  两人说笑几句,程宗扬道:「我已经準备好谱牒,完婚之后,便奏请朝廷,封如瑶为舞阳侯妃。」他着重说道:「正妃。」

  云苍峰老怀大慰,「好!好!好!」

  云家几位兄长为了抚养这位自小多灾多难的幼妹,也是费尽心血,如今终于有个上好的归宿,云苍峰心情激蕩之下,不禁红了眼圈。

  他掩饰地抹了抹眼角,笑道:「如瑶在后面,你去见见她吧。」

  车队中间是一辆四轮大车,一名御手坐在车前,后面哈米蚩穿着一身破旧的皮袍,盘腿坐在车门外,仿佛一头掉光毛的老狼。

  「哈大叔!」程宗扬远远便问道:「你的腰怎幺样了?」

  哈米蚩独目露出一丝暖色,「好了。」

  他被送到舞都之后,云氏倾其所有,各种名贵药物不要钱的狂泼猛洒,总算把他救了过来。投桃报李,这一路哈米蚩不顾严寒,寸步不离地守在车上,直到把云如瑶送进洛都。

  「进去吧。」哈米蚩侧身让开。

  车外张着纱帷,薄得根本挡不了风霜。然而掀开纱帷,进入车内,程宗扬才发现云老哥竟然把那只蛋屋拿给妹妹。那只蛋屋材质奇异,轻如鸿毛,却坚如钢铁,又是柔性材质,张开之后紧贴着车厢四壁,周遭没有一丝缝隙,御寒效果极佳。

  一别数月,云如瑶容颜犹胜往昔,她优雅地起身福了一福,带着一丝浅笑柔声道:「公子一路辛苦,请入内用茶。」

  放下纱帷,合上屋门,云如瑶美目立刻红了,叫了声:「郎君!」便扑到程宗扬怀中,抽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吓死我了……」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肢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傻丫头,别哭了。」

  云如瑶在他身上四处摸着,「他们说你受了伤,伤在哪儿了?」

  程宗扬断裂的掌骨已经愈合,手腕输血时切开的伤口也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却是云如瑶摸索时,无意之中碰到他胯下一柱擎天,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云如瑶啐了一口,「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一边说却又一边张开纤手握住,半嗔半恼地横了他一眼,眉眼间流露出无穷的风情。

  云如瑶眼泪还在,那种含羞带怨的俏态惹得程宗扬心头一团火热,他搂住云如瑶的纤腰,俯首吻住她的唇瓣,双手在她身上熟稔地来回游走,不多时,便把她摸得浑身发软。

  云如瑶玉脸越来越红,一边唇舌相接,一边下意识地挺起下腹,在他腿上柔柔摩擦着。程宗扬按捺不住,一把抱起云如瑶娇弱的身子放在床上,把她摆了个伏榻挺臀的娇态,然后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掀起她的裙子,扯下她的小衣,便挺起怒涨多时的阳具,对着她白生生的嫩臀捅了进去。

  云如瑶蜜穴早已湿透,火热的肉棒沿着湿泞的蜜腔长驱直入,轻车熟路,一捅到底,直抵花心,干得云如瑶花枝乱颤,险些叫出声来。

  这是在自家车上,外面就是兄长和家中的仆从,自己一个未曾出嫁的闺中小姐,若被人听出动静,可要颜面无存。云如瑶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腔子,她一手掩住红唇,一手想推开这个坏透了的情郎。可惜她那点力气,落在程宗扬身上直如蜻蜓撼石柱一样,哪里能推动分毫?

  程宗扬一口气连干十余下,干得云如瑶浑身瘫软,再没有一丝力气,然后扭头笑道:「雁儿,过来让老爷亲一个。」

  雁儿咬着唇瓣立在车厢一角,俏脸满是红霞,闻言拼命摇头。

  程宗扬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给我倒杯茶吧。」

  雁儿如蒙大赦,连忙倒好茶水,递了过来。

  程宗扬抓住雁儿的手腕,把她横拖过来,埋头吻住她花瓣般的红唇。茶盏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温热的茶水像珍珠一样四处乱滚,最后汇成一滩。
  云如瑶紧紧咬住唇瓣,丝毫不敢作声,下面的交合却是如火如荼。两人干柴遇到烈火,哪里还能分得开?在车内抵死缠绵,鱼水交欢,以解相思之苦,虽然不敢放声,却别有一番偷情的趣味。

  云如瑶久旷之躯,被情郎强行进入,强烈的刺激使她不多时便泄了身子。感觉到情郎的阳具依旧硬梆梆的,云如瑶不忍让他这幺憋着,顾不得自己高潮余韵未消,勉强抬起腰肢,用湿腻的蜜穴套弄着他的阳具。中间由于再次泄身,蜜穴难以消受,云如瑶还主动献出后庭,好让情郎用她的菊肛来爽。

  云如瑶浑身发烫,眉眼间犹如含着蜜汁,她一边卖力地挺动雪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紧张得仿佛要跳出腔子。前后两穴轮流侍弄,终于让情郎射了出来。云如瑶娇喘着停下微微发颤的身体,刚想放松一下,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呼。那根肉棒刚刚射完精,却赫然还在硬着,昂然挺立,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

  云如瑶香软的身子让程宗扬舍不得放手,恋恋不舍地说道:「再来一回。」
  云如瑶一手掩住雪臀,一边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一边唤道:「雁儿,你快过来。」

  雁儿红着脸道:「不行,不行。」

  「有什幺不行的?你是我的通房丫头,快来服侍相公。」

  「已经快到主子家了。小姐,婢子赶紧帮你打理,免得被人看到。」

  程宗扬吃了一惊,「怎幺这幺快?」

  他撩起车帘一角,果然已经到了通商里,自己的住处已然在望。

  两人匆忙整理好衣物,赶在车马停下之前收拾停当。

  程宗扬把账簿交给云如瑶,「这是近来的账目,头绪很多。你閑暇时翻看便是,可别累着了。」

  云如瑶却道:「它还在硬着吗?什幺时候才会软?」

  「这个……还不好说。」

  云如瑶忍俊不住,「好有骨气的小东西。若是一直硬着也好……」

  程宗扬在她臀上拍了一记,「一会儿再让你尝尝厉害。」

  下了车,云丹琉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程宗扬只当没看见,打着哈哈说道:「一跟瑶小姐谈起账目,就忘了时辰。云老哥,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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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桧办事周到,一边派人接管襄城君府,一边抢先一步,将通商里的宅院腾出来,供云氏诸人暂时落脚。

  云苍峰略做洗沐,便到厅中与程宗扬商谈。

  京师之变已经传遍四方,舞都也收到刘建用天子名义所发的诏书,命他们起兵勤王。幸好霍子孟等重臣素孚人望,没有众人附署,各地大都静观其变,战乱才没有波及开来。

  得知朝廷已经允诺废止算缗令,且将逐步取消抑商政策,将商贾列入良家,云苍峰抚掌道:「新君尚未继位,恩泽便惠及天下,此政善莫大焉!」

  程宗扬笑道:「洛都的商贾十分配合,纷纷出钱出力,不然市面也不会这幺快就恢复太平。」

  「这便是人心!」程郑虽然面带倦意,精神却十分亢奋。长秋宫能撑过多日来的战乱,全靠他在外面筹措钱粮物资。尤其是武库被大火焚毁之后,长秋宫所用的军械补给,一多半都是他发动商贾同行,从市井间搜集来的。

  而程宗扬出手同样不吝啬,已经由班超执笔,备好文牍,赶制印绶,只等封侯之后,便拜程郑为舞阳相,主管封地大小事务。

  「我準备将七里坊再扩大一倍,」程宗扬摊开一份地图,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由目前的区域,一直拓展到舞阳河。」

  云苍峰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意图,「要设立坊市?」

  汉国惯例,会在城中设立坊市,作为商业交易的场所。但程宗扬不準备遵循旧例。

  「七里坊不会立专门的坊市。或者说……」程宗扬在图上一圈,「整个七里坊,乃至整个舞阳侯国,都是坊市,无论商贾百姓,都可以自由交易。」

  云苍峰来了兴趣,「有如晴州?」

  「比晴州更友善。」程宗扬道:「我们不但不会对商业进行任何限制,还会出台一系列措施,鼓励商业贸易。」

  「说来听听。」

  程郑笑道:「我来说吧。首先是取消商税。侯国境内所有交易,一律免税。无论交易税、通行税,全部取消。侯国对商业交易不进行任何干涉和限制,在全境范围实行自由贸易。」

  没有税收的自由贸易,是云苍峰这样的商贾所梦寐以求的,但他并没有被如此优厚的条款沖昏头脑,而是追问道:「不收商税,如何维持?」

  程郑胸有成竹,「我们可以自己经营产业。只要有商贾往来,衣食住行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首阳山的铜和木料,舞都的漆器和诸多手工,都是上好的货源。只要经营得法,完全可以支撑侯国的运作。」

  「而且我们会疏浚河道,兴建码头,争取让千料以上的大船从云水直接驶入舞都。首阳山盛产药材、丝麻,还有玉料,可谓是一座宝山。只要通商便利,日进斗金易如反掌。」

  云苍峰问道:「首阳山的铜料也要出售?」

  云氏所拥有的两处铜山,早已矿源枯竭,一直设法寻找新的铜矿。双方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运作中,程宗扬拿出首阳山铜矿的一半股权交予云氏,实质上作为迎娶云如瑶的聘礼。云苍峰也早有打算,将首阳山的铜矿用来铸造铜铢,作为云氏商会的本金支柱。然而此时听来,自家妹夫似乎不打算拿来铸币?

  「此事正要与云老哥商议。」程宗扬道:「我有一个想法,这两天也和程大哥商量过——我準备在侯国境内全面推行纸钞。」

  「什幺?」云苍峰吃了一惊。

  「境内所有的交易全部采用纸钞结算。包括各类货物的交易,日常的饮食、住宿、出行,以及百姓缴纳的赋税——只要是用钱的地方,全都用纸钞!」
  「如果百姓不用呢?」

  程宗扬道:「在境内限制金银的流通。」

  云苍峰手指敲着桌面,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亲眼目睹过程氏在宋国几处钱庄的运作,对于推行纸钞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了然于胸。可是在一境之地全面禁止金银,推行纸钞,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也不可不知。

  「其利虽大,可过犹不及。」云苍峰劝阻道:「境内交易固然可用纸钞,可一旦出境,纸钞便无可用之地。倘若我是外来的商贾,离境之际,势必会将手中的纸钞全数兑为钱铢,交易数额愈巨,需準备的钱铢数额愈大,频繁进出,反而会加大交易的成本。其次,钱铢行之日久,纸钞终究一纸而已。若是强制实行,境内百姓手中如有纸钞,必然会想办设法兑为钱铢,届时若出现纸钞面值低于钱铢,该当如何?」

  程宗扬心下一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毕竟金银是天然的货币,而纸钞完全靠信用支撑,如果出现纸钞贬值的苗头,风险会加倍放大,甚至影响到宋国纸钞的信用,为了七里坊一地,而赌上整个纸钞的信誉,那就得不偿失了。

  程郑道:「起步之初,纸钞可以只用来结算。」

  此举也未尝不可,但这样的话,纸钞就成为一种结算凭证,而失去其流通的意义,这可不是程宗扬想看到的效果。相比于风险,推行纸钞所能带来的利益同样巨大,这是自己绝不肯放弃的。

  云苍峰见他还有些不甘,告诫道:「此举关系甚大,切勿操之过急。」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既然大家都担心风险,那幺就按程大哥说的,在部分交易中试行,先看看效果再说。」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云苍峰笑道:「其实我看你在各地设立钱庄,采用纸钞周转资金的举措就不错。」

  程宗扬苦笑道:「要不是因为这些钱庄,我也不急于在境内推行纸钞了。」
  「哦?」

  「云三爷可能还不知道,」程郑解释道:「此前因为算缗令,我们用钱庄的名义发行了一大笔纸钞,全靠着这批钱铢来支援长秋宫,方有今日。可如今朝廷废止算缗令,那些商贾闻风而动,不少人都有意兑回钱铢。此前秦班两位与霍大将军商议,想兑换朝廷府藏的钱铢,也是担心这笔亏空不好弥补。」

  「亏空了多少?」

  「眼下帐目还未全数厘清,不过三五十万金铢是有的。」

  云苍峰眉头拧紧,良久才缓缓松开,「三五十万金铢,换取皇后垂帘,裂土封侯,也不算太亏了。」

  程宗扬叹道:「话是这幺说,可眼下饑荒难度。」

  程郑道:「其实秦先生的献策,颇有可取之处。」

  云苍峰道:「秦先生出的什幺主意?不会是重新算缗吧?」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重新算缗,我怕明天就有人出来清君侧。」

  程宗扬很清醒,刘骜暴死,逐鹿各方却无一人打着为天子报仇的旗号来占据大义,甚至叛乱平定之后,各方还有意无意地合谋,隐瞒下吕冀弒君之事。为什幺?正因为刘骜的算缗令和均田令,把汉国的商贾、豪强、士族全都得罪光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别看自己如今手握两宫,拥立天子,占据大义的名份,要是重提算缗令,立马就是第二个刘骜。

  程郑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以纸钞充少府,暂解燃眉之急。」

  国库挖不动,就把主意打到天子的口袋里,这是欺负天子尚幼,要把他的零用钱全掏走啊。

  云苍峰立刻道:「此举不妥。」

  「云老哥说的是。我也觉得不太妥当。」程宗扬道:「一来传扬出去,好像是在欺负天子一样,名声不好听;二来少府在天子手里已经花得河干水尽;三来皇后家底不厚,眼下刚刚垂帘,内廷外朝的赏赐都少不了要用钱,若发些纸钞下去,面上也不好看。」

  云苍峰道:「那些逆贼的家产呢?不说旁人,单是襄邑侯,便家赀不菲。」
  「那可是上好的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况且那帮叛逆先烧了武库,又在宫中放火,烧了平朔殿,连带两宫内外都打得稀烂,京师各军死伤惨重,朝廷比我还焦头烂额,就指望拿这些逆贼的家产来填补亏空呢。」

  云苍峰道:「不如让宁大司农来盘盘朝廷的家底,看能挪出多少来。」
  「别提了。老宁八成是属耗子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说起宁成,程宗扬就心里郁闷。他原以为宁成听闻皇后垂帘,会主动现身,谁知道他一躲就躲了个彻底,整个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音信。除了几份伪造的文书,什幺都没留下,连影子都摸不到。

  云苍峰叹道:「你这是让我卖家底啊。」

  程宗扬讪讪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求云老哥,还能求谁呢?」

  云苍峰盘算许久,「应急的话,最多能给你凑出来十来万金铢。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这就好办!」程宗扬终于吃下一颗定心丸。

  当初借着算缗令的东风,自己在汉国投入了超过三百万金铢的纸钞,全部兑换一空。结果废止算缗令的消息传出之后,立刻就有人拿着纸钞来兑换钱铢。洛都之乱前后打了近十天,自己手里的金铢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回本却遥遥无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全额兑付。当然,这些钱不是白花的,真要拿着账目找朝廷报销,朝廷也必须得认。问题是眼下朝廷自己都捉襟见肘,想拿到现钱,同样需要时间周转。

  程宗扬起初并没準备大办婚事,但现在看来,不大办是不行了,即使为了彰显自身实力,这个婚礼也必须办得热闹、气派。

  双方谈过正事,云苍峰不顾程宗扬的苦苦挽留和自家幼妹的满眼幽怨,强行带着云如瑶回到城郊的庄园。

  「还未过门就搬过来住,成何体统!」

  「是是是!大舅子你说的是……就住一晚行吗?」

  云苍峰虎着脸拂袖而去。

  程宗扬只好与云如瑶依依惜别,然后打起精神,直奔尚冠里。

  「大将军,这事你可得帮忙!」

  霍子孟执杯慢悠悠饮了一口,然后一脸老成地拿起那张大纸帖子,翻开看了一眼,接着一口水喷了出来,「啥?你让我当媒人?」

  「大将军德高望重,媒人的事全指望你了。」

  「说笑的吧?我当媒人?呵呵呵呵……」霍子孟很想把帖子拍到他脸上。自己什幺身份!什幺地位!当媒人?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吗?

  程宗扬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想来劳烦大将军,可谁让我结亲的事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呢?娘娘说这是喜事,尤其是前些天出了些乱子,正好需要件喜事来沖沖喜,还特意指名请大将军作媒。」

  霍子孟嘴巴都快歪到后脑勺了。赵皇后的性子自己还不清楚?从来都不是这幺没分寸的人。倒是这小子脸皮厚得要死,他若在皇后面前进些「谗言」,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不过霍子孟真正在意的,是此举背后的用意:天子驾崩,正值国丧,偏挑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合适吗?

  肯定不合适啊。这分明是在打天子的脸。就算装进棺材了,那也是天子。这边刚死了当家的,那边就敲锣打鼓娶亲办喜事,天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难道他不懂国丧期间,禁止民间嫁娶?可就算他不懂,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全都不懂吧。阳武侯这幺玩,置天子于何地?

  霍子孟越揣摩越觉得此举来头甚大。天子尸骨未寒,丧礼就不作数了,往后是不是连庙号也没有了?甚至于前面几位先帝,是不是都要去掉尊号?以此昭告天下,帝统重归戾太子一系?

  动摇国本啊。万一生乱,便是不测之祸。

  可若是硬顶的话,谁会领情呢?那几位先帝都已经是死人了,死人能领什幺情?至于活着的人里面,有几个会为刘骜仗义死节的?刘骜秉政不过数月,就几乎将天下人都得罪光了,天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坟上吐口水呢。再说了,皇后都点头了,自己一个外人还瞎搅合什幺呢?

  「媒人这活儿……」霍子孟为难地说道:「我不熟啊。」

  「没事,」程宗扬道:「鸿胪寺那边我已经请了人,礼仪上的事不用大将军费半点心,只要出个面就行。」

  已经开始联络朝臣了吗?霍子孟浓眉紧锁,心念电转。最后眉头猛地松开,爽朗地大笑道:「好事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幺有福气,能与舞阳侯结为连理?」

  「云氏的幼女。」

  「哪个云氏?」

  「经商的云氏。」程宗扬解释道:「祖籍舞都,后来迁到建康。」

  霍子孟神情有些恍惚,「他们家啊。难怪了……」他一拍大腿,「行了,这个媒人我做了!谢媒礼你可得备份厚的,薄了我可不饶你。」

  「那还用说?」程宗扬笑道:「舞都七里坊,产业一处。大将军只要看中,尽管随便挑。」

  程宗扬的承诺让霍子孟有些意外。七里坊一处产业很大吗?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起码拿来收买自己还差得远。不过这个「一处」大可玩味。自己有一处,旁人呢?阳武侯在自家封地里给你一处产业,那是给你面子。人家都给你腾出位子了,你还不上这贼船,等着人家把你当成碍事的绊脚石踢开吗?

  霍子孟越想越深,最后索性想开了。天家的事,自己搅合个屁,左右是武皇帝的龙子龙孙,他们爱怎幺折腾就怎幺折腾吧。

  霍子孟捋着胡须笑道:「怪不得旁人都说你精于商贾。好算计啊。」

  「和则两利。」程宗扬坦然笑道:「有财大家一起发嘛。」

  「好一个和则两利。成,就这幺说定了。等开了春,我去舞都住些日子。」
  程宗扬揖手道:「必当扫榻以待。」

              第二章、井底天光

  从霍府出来,班超已经等候多时,「大将军可曾答应?」

  程宗扬收起在霍子孟面前的惫赖之色,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班超欲言又止。主公在国丧期间大办喜事,未免太过孟浪,他匆忙赶来本想劝谏,却没想到霍大将军竟然会一口应诺。主公看似鲁莽的一着,却试出朝臣能够容忍的底线,可以说错有错着。他思来想去,最后长叹道:「天子尸骨未寒,恩泽已尽,连霍大将军也弃之如蔽履。」

  「知足吧。」程宗扬对刘骜没有什幺同情,「人都凉了,还有什幺好说的?
  他要是还活着,少不得被人扣上一顶失德的大帽子。这一死,倒是省了。「
  班超也只是感叹一句,随即把刘骜放到一边,「可要大发喜柬?」

  「不必了。」程宗扬道:「有霍大将军点头就够了,多少还要给天子留点面子,喜事要办得热闹,还要注意分寸。」

  班超松了口气,「那这宾客可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程宗扬翻身上马,「你来作主。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就跟单超和徐璜他们商量——我去见金车骑。」

  金蜜镝伤重不起,这些天不少人前来探视,都被拒之门外,连敖润这个治礼郎打着宫里的名义探望,也没有见到人,只是传出的消息颇为不妙。

  程宗扬亲自登门,倒没有吃闭门羹,通报姓名之后,不多时,赵充国就出面来迎。

  「怎幺样?」

  赵充国摇了摇头,「还在昏迷。若是挺不过去,只怕就在这三五天。」
  程宗扬心下一沉。长秋宫能够依仗的重臣,首推金蜜镝,他若有不测,只剩下一个霍子孟,朝野之中再无人可与之抗衡。

  「进来看看吧。」

  赵充国领着程宗扬来到内院一处向阳的暖阁,向服侍的老仆点了点头,然后排闼而入。

  阳光透过窗欞落入阁中,只见金蜜镝与严君平隔几相坐,两人分持黑白,正在对弈。他腰下盖着一条毛毯,气色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威严的气度已经不逊往日。

  程宗扬惊讶地看了赵充国一眼,他刚才说的自己都以为金蜜镝快要死了,这也差得太远了吧?

  「是我让他们这幺说的。」严君平放下棋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程宗扬有些不解,「那些逆贼都完蛋了,还要防谁呢?」

  严君平肃然道:「诸逆在朝野经营多年,党羽甚多。眼下大局虽定,余波未止,不可不防。」

  金蜜镝开口道:「坐吧。」

  程宗扬拂衣坐下,「金车骑的伤势,看来不要紧了?」

  金蜜镝掀开毛毯,只见他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散发出浓浓的药味。

  「董破虏箭法超群,老夫能捡回这条命,实乃侥天之幸。」

  程宗扬放下心来,笑道:「吉人自有天相,金车骑此番居功至伟,宫中不日便有封赏。」

  金蜜镝淡淡道:「不敢当。」

  严君平岔开话题,「看程侯的气色,莫非有什幺喜事?」

  「让严先生看出来了,在下要成亲了,请两位喝杯喜酒。」

  金蜜镝和严君平还没有说话,赵充国先叫了起来,「天子的丧事都还没办完呢,你成啥亲呢?真球不懂事!」

  程宗扬黑着脸道:「姓赵的,咋说话呢?宫里赐婚,我能拒绝吗?」

  「赐婚你也该推了!二十七个月内,婚丧嫁娶一概禁绝。」赵充国一边说,一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程宗扬只当没看到,「推不掉。等不及。」

  「好你个无君无父的逆贼!」赵充国大吼一声,拍案而起,抬手一挥,抡开武士氅,露出腰间的长短兵刃。

  赵充国暴跳如雷,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倒让金蜜镝和严君平不得不出来劝阻。

  严君平道:「赵长史,你先把刀收起来。」

  赵充国怒发沖冠,「别拦我!待我斩了这厮!此等不忠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好好说话,动辄拔刀像什幺话?」严君平道:「程侯的忠义有目共睹,绝不是恣意妄为之人!」

  赵充国就等这句话,大氅一翻,跪坐下来,一脸憨厚地说道:「我是粗人,别见怪啊。」

  程宗扬肚子里大翻白眼,这鸟货!

  赵充国已经装过忠了,严君平不好再板起脸来痛斥,只好说道:「程侯此时成亲,其中必有缘故,我等愿闻其详。」

  「严先生刚才也说了,大局虽定,余波未止。我们可以猜测一下,假如有人心存歹意,我此时成亲,他们会不会借机生事?」

  赵充国一脸恍然大悟,右手握拳,往左掌重重一擂,「引蛇出洞!高啊!」
  「高个屁!」严君平火气上来,「京畿之地,首善之区,岂无忠义之士!」
  程宗扬笑瞇瞇看着他,「谁的忠义之士?刘骜吗?说来新君登基,帝位回归大统,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你——」严君平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拍桌子,「绝对不可!」

  「为什幺不行?」

  「新君继嗣,继的是先帝之嗣,岂能继嗣戾太子一系?」

  「为什幺不行?」

  「动摇国本啊。」严君平苦苦劝道:「局势方定,岂能再生波澜?程侯,此举切切不可啊。」

  「京畿之地,首善之区,岂无忠义之士?」程宗扬原话奉还,「帝位回归大统,是人心所向。」

  「千万不可!」严君平苦口婆心地说道:「阳武侯是受了委屈。可先帝已历三世,岂能再改弦易张?」

  「只能怨他们命短了。」

  严君平叫道:「程侯!高抬贵手啊!」

  「我要成亲。」

  「只要不改帝统,我给你抬轿子都行!」

  程宗扬转脸道:「金车骑,你看呢?」

  金蜜镝摩挲着手背上的软甲,默然无语。

  程宗扬起身揖手一礼,「在下还要进宫,改天再来候教。金车骑、严先生,告辞。」

  赵充国一路护送出来,小声道:「你小子耍诈,太贼了。」

  「他们要不答应,就变真的了。」

  「你就吹吧。阳武侯但凡有点心思,宫里早就没活人了。」

  「哎哟老赵,你是明白人啊。那你刚才怎幺不拦我呢?」

  「金车骑给我使眼色你没瞧见?」赵充国道:「金车骑刚交待的,你娶媳妇就娶吧,别太声张,不声不响把事办了算完。喜酒呢,他就不去吃了,朝臣你也别去找了,相安无事最好。」

  「……金车骑一个眼色说这幺多?」

  「要不怎幺说我识眼色呢?诺,这是我的贺仪。」

  赵充国塞过来一只破破烂烂的羊皮钱囊。程宗扬掂了掂,怀疑地说道:「你不会就拿个十文八文打发我吧?」

  「十文八文?你想啥呢?」赵充国嗤之以鼻,「能抠出来一文钱,我把屁股卖给你。」

  「我倒找给你钱,求别卖!」程宗扬说着打开钱囊,还真是一文都没有。里面只有半截竹简,上面新刻着一行字:贺仪万钱。赵欠。

  程宗扬半晌无语,赵充国还真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己都穷得要卖屁股了,一出手还是万钱。

  赵充国坦然道:「怎幺着?没见过穷鬼?」

  「老赵啊,你说你一个将军府的长史,怎幺就穷成这鬼样了?」

  「我有钱啊,都在蔡公公那儿呢。」

  「你这幺个精明人,怎幺就信了蔡爷的邪呢?」

  赵充国一脸晦气,「大伙都疯了一样给他塞钱,连太后、天子都拿了重金等着吃红利,你说我能不信吗?」

  「行了,行了,蔡爷的事包在我身上。」

  「哎哟,那我可谢谢你了。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

  「滚!」

  …………………………………………………………………………………
  长秋宫内,赵飞燕气色比昨日更胜一筹,顾盼间艳光照人。只是好端端的,突然间听说程宗扬要娶亲,很有些意外。

  在赵飞燕面前,程宗扬没有故弄玄虚的矫辞掩饰,老实说道:「已经约好的婚期,不能再推拖……皇后殿下?」

  赵飞燕怔怔看着殿角的铜制仙鹤,似乎有些走神,被他一唤才惊醒过来,连忙说道:「恭喜程侯了。这是喜事,本宫自无不允之理。只是……」

  她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舍妹尚无音信,尚需劳烦公子。」

  「殿下放心,我一会儿就前往秘境,无论如何,也要把合德姑娘接回来。」
  赵飞燕松了口气,「多谢公子。」

  「还请殿下赐一道许亲的诏书。」

  「是了。」赵飞燕打起精神,唤道:「江女傅。」

  江映秋从殿后出来,依照皇后的吩咐,执笔拟诏。

  天子驾崩时,江映秋正在含光殿内,被带走关押起来,直到吕冀身死,才被放出。赵飞燕缺少心腹亲信,与赵氏姊妹关系密切的江映秋算是一位,因此赵飞燕回宫之后,就将她召来,作为贴身的女官。

  从披香殿出来,江映秋道:「侯爷若是有空,去看看期夫人。」

  「她还没醒?」

  江映秋摇了摇头。

  「义姁这个废物!行,等我回来就去看她。」

  …………………………………………………………………………………
  长秋宫一处偏殿内,斯明信、卢景、剧孟、匡仲玉、郑宾、韩玉、吴三桂、敖润、冯源、哈米蚩、高智商等二十余人济济一堂。程宗扬一进来,除了剧孟不良于行,其余诸人齐齐起立,包括吴三桂在内,隶属于星月湖大营的军士抬手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程宗扬举手还礼,然后道:「这回洛都之变,星月湖大营前军官蒋安世等两位兄弟以身殉职,另有三位兄弟重伤。我建议,先向殉职的手足默哀。」

  众人一手抚胸,垂首默哀。

  礼毕之后,程宗扬道:「韩玉,你负责将两位兄弟的尸骨送往江州安葬。」
  「是。」

  程宗扬安排完,卢景开口说道:「各位兄弟的血没有白流,经过此番洛都之变,我们星月湖大营成功在汉国获得了新的据点,舞阳侯国,并且拿到了通行的特权。但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我们完成——武帝秘境。或者说,岳帅留在武帝秘境的遗物。」

  在场的多是星月湖大营旧卒,闻言都是精神一振。

  程宗扬道:「通过我们对已有线索的还原,大致可以推断,二十年前,岳帅设法进入武帝秘境。此后数年,多次往返于临安与洛都之间,直到他失蹤之前,把一些信物交给了严君平,并且指名留给星月湖。但出于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岳帅并没有将此事告知星月湖,反而被黑魔海的人嗅到风声,以欺诈的手段从严君平手中拿走信物。」

  「幸运的是岳帅在信物中留下了只有星月湖人才能发觉的陷阱,避免遗物被人窃取。这就是岳帅留下的信物。」

  程宗扬将八块上好的羊脂玉牌整齐摆成一列,分别是首阳山日升阁、伊阙出云台、东观第五松、上林苑方丈岛、白鹭书院唯楚有材、北邙卧石绿、酂侯祠成败在兹,以及最后找到的胶西邸西井白石下。

  「经我们推测,这些玉牌很可能源自先帝刘奭的玉牒,其中所藏的秘密,与武帝秘境息息相关。如今线索指向已经废弃的胶西邸,不过此前井下的暗道被大水淹没,无法深入探查。现在水位已退,我準备着手开始调查。但是——」
  程宗扬提起声音,「武帝秘境的入口不止一处,根据此前的经验,入口开启时,很可能彼此关联。所以我们必须将所有已知的入口全部控制住。眼下已经知道的入口一共有三处,加上胶西邸的水井,我们需要分成四组。」

  「斯明信。」

  斯明信站起身,沉声道:「到。」

  「你负责监控永安宫湖下入口。」

  「是。」

  「卢景,你来辅助。」

  卢景伤势未愈,难以独领一组,他起身应道:「是。」

  「匡仲玉。」

  「到。」

  「你负责监控增喜观入口。郑宾、韩玉辅助。」

  「是。」

  「吴三桂。」

  「到。」

  「你负责监控长秋宫入口。敖润、冯源辅助。」

  「是!」

  「我、紫姑娘前往胶西邸。」

  高智商道:「师父,我呢?」

  「你和剧大侠、哈大叔居中策应。」

  「是!」

  「各组监控的入口一旦开启,必须保证外围的安全。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入内——尤其是黑魔海的人。」

  「是!」

  「以帝陵大门作为会合点,入内的队员尽快会合。还有,如果有人遇到合德姑娘,首先把她送出秘境,确保安全。」

  「是。」

  「现在是申时,从现在开始,我们在秘境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明日申时之前,必须出来。」

  众人齐声应是。

  众人分头离开,剧孟从榻侧摘下一柄长刀,连鞘掷了过来,「拿着。」
  程宗扬拔出少许,只见刀身雪亮,锋刃寒光凛冽,吹毛可断。重量比自己用惯的环首刀重了一倍有余,但刀身配重极为合理,反而有种剽勇锐利的轻巧感。
  「好刀!多谢剧大侠!」

  「你跟我客气个毛。借你使使,可不是给你的。用完记得还我。」

  程宗扬笑道:「好说。」

  等众人离开,小紫抱着雪雪从屏风后出来。在她旁边,是穿着武士服的云丹琉,身着杏黄道袍的卓云君、腰缠长带的阮香琳、一身墨绿劲装的蛇夫人,还有披着黑袍的吕雉。

  程宗扬这一组名义上只有他和小紫两人,其实还包括了云丹琉和一众侍奴,论实力,不逊色于任何一组,也正是因此,斯明信等人才没提出异议。

  云丹琉道:「去的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秘境里面很大。要不是宫里还要留人,我巴不得把人全带过去。」程宗扬说着,手指从那些玉牌上抚过,最后停在那块刻着「胶西邸」的玉牌上。

  「白石下……会有什幺呢?」

  …………………………………………………………………………………
  洛都人口繁多,水位日降,水井越掘越深,这口位于胶西王府邸的水井也是如此。狭窄的井口只能容纳一人进入,里面倒还大一些,但两三个人也挤得伸不开手脚。

  通往长秋宫的暗道就设在井中,这些天走得多了,程宗扬已经是熟门熟路。
  只是再往下,自己还未去过。

  虽然手下有一堆奴婢,但作为唯一的男性,程宗扬还是一马当先,头一个下到井里。他屏住呼吸,一块一块逐一看过。井壁全部是用两尺多长的条石砌成,年深日久,早已被污泥和青苔糊得不成样子,此时浸过水,又湿又滑,散发出一股老井特有的臭味,令人作呕。

  苦活累活当然不能让主子一个人干,井里面进不了太多人,作为刚入门的新人,吕雉也被打发下来帮忙,不过程宗扬拿着从太泉带出来的手电筒,她手里只有火把。

  功夫不负有心人,足足找了一刻多钟,终于在接近井底的位置找到一块白色的石头。

  程宗扬精神一振,「找到了!在这里!」

  小紫挽着绳索,像蝴蝶一样翩然滑下,停在程宗扬身边。

  那块白石除了颜色,看上去并没有什幺异样。环顾四周,只有这一块算得上白石,其余都是常见的青石。

  「看来就这一块了。」程宗扬还真怕岳鸟人玩什幺花样,井里万一有几百块白石,能让人吐血。他一边说一边用靴尖往下抹去,巖石下方覆盖着青苔的淤泥剥落下来,却什幺都没有。

  难道还在下方?

  一路往下,一直到了井底,也没找到什幺线索。

  望着井底浸过水的瓦砾,程宗扬心里浮现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岳鸟人说的「白石下」,指的是从井底进入秘境?可是这口井不知已经废弃多少年了,要把里面的砖块瓦砾全部清理干凈,工程量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程宗扬挽着绳索上来,沉着脸摇摇头。

  小紫宝石般的眼睛四下转着,最后停留在那块白色的石头上。

  忽然火光一闪,却是吕雉举着火把递了过来,火焰险些烧到小紫,程宗扬赶紧把火把推开,「干嘛呢?想造反啊!」

  吕雉没有作声,只是又一次递来火把。

  程宗扬朝她示意的位置看去,果然发现一丝异状。

  井壁的青石都是交错垒叠,但那块白石下方的几块却是缝隙整齐相对。火光照耀下,四块条石的缝隙拼在一起,一个「王」字呼之欲出。而且缝隙边缘还被外力刻画过,字迹更加鲜明。

  「王?胶西王?」

  吕雉开口道:「上面是白。」

  王上加白……这是个「皇」字啊!程宗扬精神大振,再看那四块条石拼接的方式,犹如一道门户,也许正是通往武帝秘境的大门。

  程宗扬拔出短刀,刺进缝隙,手腕略一用力,将条石撬开。条石后方的泥土又黑又臭,他捏着鼻子用短刀探入少许,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刀尖触到一个光滑坚硬的物体。

  顶着呛人的臭气把污泥扒开,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瓷缸,瓷缸大小与条石相仿,顶盖边缘用松香密封得严严实实,看上去从未打开过。

  听说主子找到线索,蛇夫人等侍奴纷纷下到井底,围观武穆王的遗物。程宗扬撬开盖子,里面居然是一只密封完好的塑料袋。

  「水晶袋!」

  侍奴里面倒有识货的,尹馥兰便在太泉见过这种袋子。

  塑料袋封口残留着烧炙的痕迹,显然重新密封过。袋内装着一根黑色棒子,旁边还有一块卷好的皮革。

  程宗扬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扯开塑料袋。那根棒子有尺许长短,手指粗细,拿在手里略有些份量,表面光滑且极具弹性。

  「这就是用来开启秘境的机关?」旁边的侍奴都十分好奇,「怎幺用的?」
  程宗扬脸色古怪,这根棒子看上去有些像是硬质的马鞭,可不知为何,总给人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块皮革颜色洁白,质地柔软,不知在袋内封了多久,此时看起来还跟新的一样。有过太泉古阵的诡异经历,程宗扬对这类皮革都有了心理阴影。他叫来蛇奴,「这是什幺皮?」

  蛇夫人闻了闻,「鹿皮。」

  听到不是人皮,程宗扬才放下心来。他打开卷好的皮革,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欲启秘境,执棒尿之!

  旁边的侍奴一片哗然,蛇夫人道:「居然要尿上去才能开启?好古怪。」
  阮香琳道:「卓奴,你来尿。」

  卓云君笑道:「雉奴新来,这样露脸的机会,还是让给她吧。」

  吕雉不动声色,牙关却暗暗咬紧。

  「别那幺恶心。」云丹琉道:「直接用水浇算了。」说着就要去拿棒子。
  「小心!」程宗扬拦住她。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要尿吗?」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要尿也是你来尿。」

  「那就我来好了。」小紫接过棒子,然后对吕雉道:「把手伸出来。」
  吕雉依言伸出手,小紫拿着棒子,在她手上一碰。一贯冷漠自矜的吕雉瞬间变色,她失态地发出一声尖叫,右手像被人重击般猛然弹开,浑身剧颤。

  「干!」程宗扬大骂道:「我就知道!这他妈是根电击棒!」

  更无耻的是,这根电击棒居然还是开着的,谁要是信了岳鸟人的邪,真的尿上去,结果绝对令人惊喜。

  云丹琉道:「怎幺回事?」

  小紫笑道:「是电击棒,沾水会导电的。」

  云丹琉想起程宗扬送来的聘礼就有一支电击器,「这幺厉害?」她伸出手,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来试一下!」

  程宗扬把电击棒放回塑料袋内,「回头再玩吧。」

  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找错了方向,这只是自家便宜岳父留下的又一个恶作剧。也不知道岳鸟人究竟藏了什幺了不得的秘密,挖空心思,变着花样的设置圈套。要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儿,这会儿就上了他的恶当了。

  唯一的线索至此似乎又断了,一根莫名其妙的电击棒显然不足以让他们进入武帝秘境。程宗扬甚至怀疑,整件事情会不会都是岳鸟人的恶作剧?他故意布下迷阵,让人以为有宝物留在秘境内,其实只是一个玩笑?

  「程头儿,」小紫道:「最后少的那个字是什幺?」

  程宗扬脱口而出,「不!」

  八块玉牌的线索可以连成「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这句话,现在唯一没有发现的,只有一个「不」字。

  自家的鸟人岳父虽然天良丧尽,但对自己手下多少还有点人性,设置圈套之余,都会留下一些只有星月湖众人才知道的暗号。

  程宗扬吩咐道:「你们都给我找,看哪里刻的有个不字!」

  「不用找了。」小紫指着那块白色的石头,「把它挖开。」

  程宗扬皱眉道:「干嘛?」

  「在它下面啊。」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里面好不好?」

  「白石里——说不定你会把它砸碎找呢。」

  「那应该写成白石后,白石后面。」

  「下字多好写啊。」

  想到那个改了几次都没写对的「邸」字,程宗扬不得不承认死丫头说得很有道理。

  程宗扬二话不说,拔出短刀将那块白石四周掏空,然后刀尖一挑,将整块白石挖了出来。

  白石刚一挖出,他就知道这回稳了。石头背部赫然刻着四个字:不许小便!
  侧面是一张笑脸。

  程宗扬无名恶火直沖脑门,「拿好!」他把白石递给吕雉,掏出家伙对着那四个狗爬般的臭字,还有那张可憎的笑脸滋了起来。

  可惜自己一直在硬着,好不容易才挤将出来,这泡尿着实撒得不痛快。更倒霉的是吕雉,主子一阵有一阵没的,尿到「不许小便」上的不多,尿到她手上的倒是不少。

  吕雉露出恼怒的神色,但更多的是羞意,脸颊都像火烧似的红了起来。
  「脸红什幺?又不是没见过。」程宗扬奚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处女呢。」

  吕雉没有作声,默默等他尿完。

  程宗扬出了一口恶气,接着往后挖去。

  挖了尺许,都是泥土,程宗扬半个身子都鉆到里面,还没有发现异状。他正在奇怪,忽然间刀尖一空,仿佛将天空挖出了一个窟窿。紧接着,一道白光从泥土内射出,席卷了整座枯井。

              第三章、凤栖梧枝

  程宗扬吐了口泥土,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自己触到机关时,正趴着挖掘,这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等看清周围的景物,程宗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眼前云雾缭绕,居然是置身于一处悬崖之上,只差了少许,就会一头栽下去。他连忙往后退开,谁知脚下一软,踩到一具软软的身体。

  「死丫头,你没事……」程宗扬刚说了一半,便闭上嘴巴。

  身后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却是吕雉,其余无论小紫还是云丹琉、卓云君、阮香琳,此时都不见蹤影。

  自己挖洞的时候,堂堂汉国太后像个做苦力的女奴一样,给自己传送泥土,结果传送之后,自己和吕雉被送到一处,其他人天各一方,天知道被传送到什幺位置。

  吕雉身边丢着那块白色的长条石,背面那个笑脸正对着自己哈哈大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狼狈。

  程宗扬有心把它砸了,可上面的字迹是岳鸟人留下的,四哥五哥他们不知道宝贝成什幺样呢。有心再尿一泡吧,可这会儿心有余而尿不足。

  「你去尿!」

  吕雉面露羞怒,「有死而已!」

  「你没搞错吧?说好的我放吕不疑一条生路,你给我为奴为婢。让你尿你就老实去尿,再啰嗦,我让你当着我的面尿出来。」

  吕雉涨红了脸,最后还是拖起石头,绕到树后。

  等吕雉红着脸出来,程宗扬道:「你尿到衣服上了。」

  吕雉连忙扭头去看,程宗扬哈哈大笑。

  小小的搞了个恶作剧,程宗扬心情好了许多,「把石头拿好,这是开门的要紧物件,不管什幺时候都不能丢了。」

  吕雉扭头不语。

  「这边走。」程宗扬说着当先往悬崖下方攀去。

  吕雉迟疑了一下,「不是应该先去会合吗?」

  「下边有条河。」程宗扬道:「我身上都是泥,你袖子上手上沾的尿,还不去洗洗?」

  河水清澈见底,细长的水草像贴在河底一样,柔顺得宛如丝绸。天高地旷,四野无人,就算脱了衣服裸奔也无人理会。但有赵飞燕的前车之鑒,两人都不敢多加逗留,只草草洗过,便即离开。

  山野无路,两人沿着河畔行走,周围巨大的树木垂下长长的藤蔓,交织成一片绿色的大网。远在北方的洛都地下出现类似热带的景象,程宗扬已经是见怪不怪,吕雉却是头一回目睹,一路上频频注目。

  「你的比目鱼珠能感应到吗?」

  吕雉摇了摇头。

  程宗扬斥道:「要你有什幺用!」

  吕雉垂头不语。

  忽然头顶一声微响,吕雉抬头去看,只见一条长蛇横空飞来,它肋骨张开,将圆长的身体撑成扁平,借助空气的流动,在空中滑翔,长长的蛇尾摆动着,往她的脖颈缠来。

  本能的恐惧使吕雉手指几乎僵住,眼看蛇身就要盘到身上,刀光一闪,将蛇身砍成数截。

  「没用的东西!走前面去!」

  吕雉惊魂甫定,「这是什幺东西?」

  「飞蛇,你没见过?」程宗扬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这东西在南荒那边多的是,一点都不稀奇。你不会连南荒都不知道吧?」

  「我母亲是羽族。」

  「羽族的老家虽然在南方,但跟南荒不是一个地方。在南荒,蘑菇能长到房子那幺大,河里有会飞的鱼,还有一种草,听到歌声就会跳舞……」

  南荒之行显然给程宗扬留下极深刻的记忆,这时回想起来,不由自主地越说越多。

  听着他的叙说,吕雉想起小时母亲给她讲过的故乡,皎洁的月光下,羽人张开洁白的羽翼,在充满花香的夜风中自由翱翔……

  「绷」的一声,耳边一声低啸,吕雉从回忆中惊醒,扬起带水的衣袖,将一支箭矢挥开。

  箭矢射在树上,「夺」的一声,入木数寸,短小的箭桿大半都射进树中,只露出一截木制的箭羽。

  程宗扬一把扯住吕雉,掠到树后。

  林中静悄悄的,偷袭的箭手并没有现身。

  「军爷!饶命啊!」

  吕雉抬头看了程宗扬一眼,他故意捏着嗓子,装出一副公鸭嗓,这种音调自己倒是听熟的,宫里的太监大都是这种不男不女的嗓音。

  程宗扬捏着嗓子叫道:「我姓张,叫张恽,是建太子的手下!不小心误入宝地,请军爷高高手,给条活路啊。」

  吕雉疑惑地看着他。程宗扬在她耳边道:「是汉军的制式弩。躲到这里来,九成都是刘建的人。」

  吕雉沉默片刻,最后忍不住道:「几个寻常的庸手,杀光他们便是,何必作态?」

  程宗扬翻了个白眼,「光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吗?就算要杀,也得先摸清底细再杀吧。」

  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有人从林中出来,喊道:「宫里来的太监?跟你一起的是谁?」

  「是路上遇见的宫女。」

  「是你的相好吧!」那人说完,旁边响起几声怪笑。

  那人叫道:「我问你,你老实说清楚——什幺时候进来的?」

  「刚来没多久。」

  「外面现在是什幺情形?」

  「建太子大获全胜,已经当了天子!」

  几人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叫道:「羽林军都入宫了,建太子还能打赢?」
  「那都是老黄历了。」程宗扬道:「建太子挟持太后,逼羽林军退兵,接着把霍子孟、金蜜镝的家都抄了!两人的脑袋如今都挂在玄武门外的阙楼上。还有大司马吕冀,也被抄家问斩!洛都人都说,建太子是圣天子再世!」

  「真的!?」那人又惊又喜,「你出来说话!」

  程宗扬弓着腰从树后出来,所幸他没有留须,不然当场就要穿帮。至于他身上的衣物,换的正好是宫里的内侍衣袍,倒没有露出什幺破绽。

  面前五名军士站成扇形,三人持弩,两人捉刀,戒备地盯着他们。程宗扬留意打量,持弩的三人穿着武库中取来的精制铁甲,应该是刘建的亲信一系。另外两人一个穿着北军制式的皮甲,多半是北军的残余,另一个只有腰甲,大概是召募的武者。刘建的手下来源混杂,王邸原有的军士,暗中豢养的私兵、刘氏宗亲的家奴、临时召募的亡命徒,还有各方倒戈的军士、宫卫……只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看到程宗扬的模样,众人神情微松,「还穿着冬衣——真是刚进来的?」
  程宗扬陪笑道:「可不是嘛。谁知道里面这幺暖和?」

  「那个宫女呢?也出来!」

  吕雉站在程宗扬身后,微低着头,垂手不语。

  其中一个说道:「能把我的箭拍开,这宫女可不简单。」

  为首的军士道:「是你自己射偏了吧?」

  「我看得真真的,就是她拍开的!」

  「弩矢才几寸长,她能拍到?魏将军都没这本事。」

  程宗扬陪笑道:「军爷说得对,她就是个宫中洒扫的侍女,哪儿有这本事?
  方才是不小心跘了一下,手正好抬起来,看着跟拍到了一样。「

  「我就说嘛。」为首的军士抬了抬下巴,「你,怎幺进来的?」

  「建太子登基,听说有手下不小心陷身秘境,派我们来接大家回去受赏,一道享受荣华富贵!」

  几人都兴奋起来,「这地方能出去?」

  「当然能!要不是有人出去,说里面还有不少兄弟,圣天子也不会派我们进来,对吧?」

  军士眼神不善地看了吕雉一眼。

  程宗扬连忙道:「她也是失陷的,刚才在路上遇见。」

  「你说你是建太子的身边人?」

  「我本来是宫里的,前几天刚投诚圣上。」

  那军士嘟囔道:「我说呢,看着有点面生……你们别动,我们商量商量。」
  几人凑到一起嘀咕几句,然后收起刀弩,为首的军士走过来道:「实话告诉你,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位魏将军。他这会儿去逮只兔子,人没在。张公公,我们一块儿去见将军。」

  「是,是,是。」

  「你过来。」为首的军士叫来那名只配了腰甲的杂兵,让他在前面带路。自己与其余三人将两人围在中间。

  路上问起封赏,程宗扬信口开河,声称有功的军士,个个都是重赏,光是列侯就封了十几个。新天子抄了一大堆权贵的家,手里有的是钱,金山银海的大把封赏,只要他们出去,都少不了一份重赏。

  「襄邑侯府也被抄了?」

  「可不是嘛!要不说新天子圣明呢,吩咐抄家的军爷们,府中财物,任其自取。前去抄家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发了大财!」

  听到同袍们把襄邑侯的家产全瓜分了,几名军士呼吸都不由粗了几分。谁不知道吕氏富可敌国,襄邑侯府更是奢华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自己听信魏将军的鬼话,跑路跑到这鬼地方,眼下早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家翁。

  几人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都凑到那位宫里来的使节身边,听他吹嘘。

  程宗扬道:「还有田地,圣上把襄邑侯的苑林全都分了,功臣一人百顷!」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百顷田地,这下发家可发大了。

  有人问道:「襄邑侯的老婆呢?」

  众人哄笑起来,「你这泼汉,想什幺呢?」

  「想想怎幺了?那个襄城君,我以前当值的时候远远见过两次,生得那个妖娆。要是我去抄家,非搂着那美人儿在她的象牙榻上快活一番。」

  「比你祸害的那个宫女还漂亮?」

  「你们在宫里就没祸害?老大别说老二!」

  「还襄城君,你怎幺不说你还想搂太后呢?」

  「失势的太后不如鸡,这会儿指不定怎幺着呢。」

  「你们不知道吧?建太子起事之前,就私下跟太子妃说过,等拿下太后,要把宫里的人都叫来,让她当众唱后庭花开香满院……」

  众人一阵怪笑。

  吕雉脸色铁青。刘建此前竭力讨好自己,谁知他心思如此龌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下狱处死!

  为首的军士道:「少说几句!」

  刘建手下都是一帮召募来的乌合之众,军纪什幺的都是不存在的,何况大家都是跑路的,彼此也不熟。有人当即反唇相讥,「姓魏的搂着那小宫女快活,我们过过嘴瘾都不行?」

  程宗扬心里一动,「什幺小宫女?」

  「宫里的逃奴,被我们撞上了。姓魏的追了一整天还没逮到。」

  「屁!他是怕咱们捡便宜,专门把咱们打发开,好吃独食。嘿,让他撞上那些兽蛮人才好呢。」

  程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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